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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人与海(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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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了我好多忠告,”他大声说,“我都听烦了。”

他把舵柄夹在胳膊下面,小船行进的时候,他把双手浸在海水里。

“天知道最后那条鲨鱼咬掉了多少鱼肉,”他说,“不过现在小船轻多了。”他不愿去想残缺不全的鱼肚子。他知道,鲨鱼每次猛撞上去,都会撕去一块肉,而且大鱼在海里给所有的鲨鱼留下了一道有公路那么宽的踪迹。

这条鱼可以够一个人过整整一冬,他想。别想这个了,还是歇息歇息,让手好起来,保住剩下的鱼肉吧。和水里的血腥味比起来,我手上的根本不算什么。再说,手也不怎么流血了。手割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出点儿血也许能让左手不再抽筋。

我现在能想点儿什么呢?他暗自琢磨。没什么可想的。我什么也不能想,就等着别的鲨鱼来吧。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想。可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个好结果呢。

接着是一条独自赶上来的铲鼻鲨。它那架势像是一头猪直奔食槽,要是猪能有那么大的嘴,可以让你把脑袋伸进去的话。老人任凭它袭击大鱼,紧接着把绑在船桨上的刀子刺进它的脑袋。但是鲨鱼翻滚着向后猛地一退,刀刃啪的一声断了。

老人稳定下来掌着舵,甚至不去看那条大鲨鱼在水里慢慢地下沉,开始还是原来那么大,后来越来越小,只有丁点儿大了。这种情景总让老人看得入迷,可这次他连看也不看一眼。

“现在我还有那把手钩,”他说,“可也没什么用。还有两把船桨,舵柄和那根短棍。”

这下子它们算是把我打垮了,他想,我太老了,没法用棍子打死鲨鱼了。不过只要手里还有短棍和船柄,我就要试试看。

他又把双手浸在水里。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除了大海和天空他什么也看不见。空中的风比刚才更大了,他盼望不久就能看见陆地。

“老家伙,你累了,”他说,“你从骨子里累了。”

直到太阳快落下之前,鲨鱼才再次来袭击。

老人看见几片棕色的鱼鳍正顺着大鱼在水里留下的宽阔的踪迹游过来。它们甚至没有东闻西嗅寻找气味,就并排直奔小船而来。

他卡住船柄,系紧帆脚索,伸手到船尾下去拿棍子。这是从一支断桨上锯下来的桨柄,大约两英尺[5]半长。手柄很短,只有用一只手紧握着才好发力,他用右手好好攥住,时松时紧,注视这两条鲨鱼过来。两条都是加拉诺鲨。

我得等第一条紧紧咬住大鱼时,再打它的鼻尖或者直接打它的头顶,他想。

两条鲨鱼一齐紧逼而来,他一看见离他最近的一条张开嘴,咬住了大鱼银色的体侧,就高高举起棍子,重重地落下去,打在鲨鱼宽阔的脑袋顶上。棍子敲上去的时候,他觉得像是打在坚韧的橡胶上。但他也感到了坚硬的骨头,趁鲨鱼从大鱼身上往下溜的时候,他又狠狠地打在鲨鱼的鼻尖上。

另一条鲨鱼不断游进游出,这时候又张大嘴逼了上来,鲨鱼猛撞在大鱼身上,咬紧了嘴巴,老人可以看见一块块白花花的鱼肉从它的嘴角漏出来。他抡起棍子打过去,但只敲在头上,鲨鱼看看他,把咬在嘴里的肉撕扯下来。趁它溜走把肉吞下去的当儿,老人再一次抡起棍子朝它打去,却只打在橡胶一般厚实坚韧的地方。

“来吧,加拉诺鲨,”老人说,“再来吧。”

鲨鱼冲了上来,老人趁它合上嘴的时候给了它一下子。他把棍子举得高得不能再高了,结结实实地打在鲨鱼身上。这回他感觉打中了脑袋根部的骨头,接着又朝同一部位打了一下,鲨鱼有气无力地撕下嘴里叼的鱼肉,从大鱼身上出溜下去。

老人提防着它再游回来,可是两条鲨鱼都没有再露面。随后他发现其中一条在海面上兜圈子,却没看见另一条鲨鱼的鳍。

我不能指望干掉它们了,他想。年轻力壮的时候倒是能办到。不过,我把它们俩都伤得不轻,没有一条身上好受。要是我用两只手抡起一根棒球棒,准能把第一条鲨鱼打死。就是现在也能行,他想。

他不想再看那条鱼。知道有一半都给毁了。就在他跟鲨鱼搏斗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天就要黑了,”他自言自语道,“到时候我就能看见哈瓦那的灯光了。要是朝东走得太远,就能看见一片新开辟的海滩上的灯光。”

现在离陆地不会太远了,他想。但愿没人太为我担心。当然了,只有那男孩会担心。不过,我相信他会对我有信心。好多上了岁数的渔夫也会为我担心,还有不少别的人也会的,他想。我住在一个人心善良的镇子里啊。

他没法再跟鱼说话了,因为鱼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

“半条鱼,”他说,“你原来是一整条。很抱歉,我出海太远了。我把咱们俩都毁了。不过,咱们杀死了好多条鲨鱼呢,你和我一起,还打垮了好多条。你杀死过多少鱼啊,鱼老弟?你头上的长矛可不是白长的啊。”

他喜欢想这条鱼,想着它如果能自由游弋,会怎样对付一条鲨鱼。我应该砍下鱼嘴,用来跟鲨鱼搏斗,他想。但我没有斧头,后来连刀也没有了。

不过,我要是砍下了鱼嘴,就能把它绑在桨柄上,那该是多好的武器啊。这样我们也许就能一块儿跟它们斗了。要是夜里来了鲨鱼,该怎么办?能有什么办法?

“跟它们斗,”他说,“我要跟它们一直斗到死。”

可是,现在一片漆黑,不见光亮,也没有灯火,只有风在吹,船帆稳稳地把小船拖向前去,他觉得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他把双手合在一起,手掌相互摩挲着。这双手没有死,只要一张一合,就能感到活生生的疼痛。他的后背靠在船尾,他知道自己没有死,这是他的肩膀感觉到的。

我许过愿,如果逮住了这条鱼,要念那么多遍祈祷文,他想。可我现在太累了,没法念。我还是把麻袋拿来披在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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