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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尤利西斯(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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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是乔伊斯的代表作,也是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作。

《尤利西斯》主要写广告推销商布卢姆、青年艺术教师斯蒂芬和歌唱演员——布卢姆的妻子莫莉三个主要人物一天的活动,准确地说是他们信从1904年6月16日早晨8点到次日凌晨2点45分之间在都柏林的生活经历和意识流程,其中以布卢姆为中心。小说共有18章,前3章以斯蒂芬为主。斯蒂芬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的主人公,他在《尤利西斯》中再度重现。小说开始时,斯蒂芬因母亲病危从国外赶回都柏林。此刻的他虽以教书为生,却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母亲死后,他十分悲痛,并一直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不肯给临终前的母亲下跪祈祷而内心不安。他和住在一起的年轻大学生莫利根、海恩斯聊天、游泳,在教学工作上心不在焉。第4至17章以布卢姆为主,是小说的主体内容。布卢姆是生活在都柏林的犹太人,他走街串巷终日奔忙,但常常劳而无获,身处都柏林却总像一个陌生的异乡客漂泊游**;再加上儿子夭折、自己性功能衰退、妻子莫莉水性杨花使其蒙羞,他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无能无奈的失意者。那天早上他预感到莫莉要与情人约会,于是走上街头闲逛。晚上他与喝醉的斯蒂芬相遇,出于一种父性的关怀,将其带回自己家中细心照料。他们同病相怜,各自在对方身上找到了精神上的儿子和父亲。第18章以莫莉为主。莫莉是一个歌唱演员,她失去了儿子,丈夫又懦弱无能,于是靠寻欢作乐来满足自身的空虚。当布卢姆深夜把斯蒂芬带回家里时,她刚刚送走她的情人。布卢姆把斯蒂芬将要加入他们的生活一事告诉了她,她竟在朦胧中感到了一种母性的满足,并隐隐约约地萌发对一个青年男子的冲动。在似睡非睡状态中,她在潜意识里展开了一系列与各种男子交往以及与丈夫相关的生活图景。

布卢姆是小说的核心人物,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现代人。他既非天使又非恶魔,既不是超凡脱俗的英雄又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的意识和行为既表现了一切时代最普通的人的本性,又显示出典型的现代特征和个体特征。他终日忙于生计,而在工作、家庭及私生活等各方面均不如意,但他淳朴善良,乐于助人,如真诚地为死者的家属奔走、捐款,领盲人过街,对斯蒂芬的爱等。在他的脑子里,偶尔还浮现出模模糊糊的乌托邦式的幻想,有着对一个合理的社会的向往。小说第15章,写他在幻觉中成了国家最有权有势的统治者,“集皇帝、大总统兼国王、议长于一身”[82]。他发表他的施政演说,宣告“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83]。他声言各种宗教的信徒应联合起来,人人都应领到三英亩[84]的土地和一头母牛,所有的公园统统都要昼夜开放,一切肺病、精神病、战争与行乞都必须立即绝迹,普遍大赦,每周举行一次准许带假面具的狂欢会,一律发奖金,推行世界语以促进普天下的博爱,自由货币,豁免房地租,自由恋爱……但他很突出的一个特点是庸俗与无能。作为丈夫和男人,他丧失了健全的机能,早已和正常的夫妻生活无缘;他知道妻子有情人,思绪时不时地“流”到这件事上来,以致产生幻觉,好像他目睹了妻子和他人**,但他无可奈何,只能吞下苦果委曲求全;遇到暴力袭击,他不做反抗,只顾逃之夭夭,别人奚落他、侮辱他,他也只好忍气吞声;他有时还粗俗不堪甚至肮脏下作,如对女性充满渴望,又不敢大胆追求,只是通过偷窥和幻想达到一丝的窃喜与满足;在买东西时,他在邻居家的女仆后面,视线落在她那结实的臀部上,不禁望之出神、想入非非;在海边他偷窥少女的大腿和内衣;他用化名与一个女打字员相互通信调情,一收到对方的情书就沾沾自喜、心花怒放。乔伊斯在描写布卢姆形象时所采取的是一种超然的态度,写他的平庸并无讽刺意味,写他的挫折并无感伤之情,甚至在描写他最富于吸引力的同情心和人情味时也绝无颂扬的语气。在这里,谈不上道德与不道德,虔诚与不虔诚,乔伊斯对布卢姆所做的不是价值的评判,而只是基于现实逻辑的客观描述。小说给我们展示的布卢姆,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了传统文学人物的崇高性,精神空虚、人格分裂、人性处处受到伤害而又无力自救的“非英雄”或“反英雄”。

斯蒂芬和布卢姆不同,他是一个善于思考的哲学家和诗人,具有创造性的想象力和异常丰富精妙的精神世界。他正直诚实而又固执己见,博学多才而又有雄心壮志,敢于面对一切——不管是来自于家庭、宗教还是社会的压制,他都绝不妥协。但同时,他也因屡受挫折而烦躁不安,只好在酗酒、嫖妓、打架中寻求刺激。为摆脱束缚,他最后似乎决定要割断与庸俗社会的联系,投身艺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总体来看,斯蒂芬的精神世界缺失了和谐与平衡,朦朦胧胧地希望着一个精神上的父亲。小说中斯蒂芬和布卢姆的相逢,是两个现代流浪者相互慰藉的一个象征。布卢姆希望在斯蒂芬身上找回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是自己的未来;而斯蒂芬则可以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父亲,暂时缓解自己的孤独痛苦。

如果说,布卢姆代表了世俗主义,斯蒂芬代表了虚无主义的话,那么,莫莉则代表了肉欲主义。小说曾经因为这个人物的内心独白中不乏肉欲追求而引起争议,但从作者总体意图来看,她象征着生命的繁衍。作者自己说:“这一章也许比前面各章猥亵,但是我认为它是完全正常的全面的非道德的可受精的不可靠的迷人的机敏的有限的谨慎的满不在乎的女性……一个肯定一切的肉体。”[85]因此,她和青年斯蒂芬分别代表着人类的两个方面,即肉体和智力。

从上述三个主要人物的分析可见,《尤利西斯》虽然没有中心情节,写的都是琐碎的生活小事,而实际上,作者用神话史诗的隐喻和象征,表现了现代人的生活与精神状态。小说的人物、情节和结构与荷马史诗《奥德修纪》存在着对应关系。“尤利西斯”是《奥德修纪》中的英雄奥德修斯的罗马名。乔伊斯不仅以“尤利西斯”来命名这部小说,而且,其三个主人公分别与《奥德修纪》中的主要人物形成对应关系:现代人布卢姆及其在现代城市都柏林18小时的游**与古代英雄奥德修斯及他在特洛伊战后回乡途中在海上的10年漂泊相对应;精神困惑、“失去”了父亲的斯蒂芬和勇往直前寻找父亲的帖雷马科比照;放纵情欲的莫莉和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潘奈洛佩相对应。其次,《尤利西斯》的内容、情节也与《奥德修纪》存在着对应关系。例如,第17章题为“伊塔刻”——在《奥德修记》中,伊塔刻是奥德修斯的故乡,奥德修斯在海上经历了千难万险,乔装回到自己的宫廷后,和儿子一起把那些觊觎他的王位和妻子的“求婚者”统统杀死;但是在《尤利西斯》的第17章里,布卢姆带上他的“儿子”斯蒂芬回到他的“伊塔刻”后,明知妻子莫莉刚刚还在与她的情人鬼混,但他只是漠然处之,与妻子交谈了几句之后便酣然入睡。在西方文学史上,《奥德修纪》是最早表现西方人对自然与人生探索的作品之一,是一部古典英雄史诗;《尤利西斯》表现的现代人的生活与精神状态,同样具有“史诗”的意义。乔伊斯刻意把两者形成对应关系,以达到两相对照、借古讽今的效果:前者是悲壮崇高的英雄史诗,后者是卑琐平庸者的生活琐记;史诗中的英雄已被或平庸、猥琐,或精神畸形的人物所取代,远古的神话已变成了平凡、乏味、庸俗、肮脏的都市生活。因此,小说描写的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人物在不到一昼夜中的普普通通的生活和内心活动,但他们过去的经历和精神生活,都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这短暂的意识流之中,他们精神世界的平庸、无聊、猥琐、渺小也因此得以展示,而这恰恰是西方社会中现代人的精神状态。所以,“《尤利西斯》以借古讽今的手法所要表现的,恰恰是现代社会的全部生活和全部历史:布卢姆的庸人主义、斯蒂芬的虚无主义和莫莉的肉欲主义正是现代西方社会道德和精神文明的深刻写照。”[86]显然,《尤利西斯》是有丰富思想意蕴的作品,是一部描写现代西方社会和人的史诗。

在艺术上,《尤利西斯》极富实验性,开创了现代小说叙事艺术的先导。

首先,《尤利西斯》实践了作者的“非个人化”理论。乔伊斯推崇福楼拜的“客观化”态度。他坚持认为作家应在作品中完全消失,“所有完美持久的艺术原则,就是以人物自己的语言来表述他的故事”。[87]在《尤利西斯》中,一天里出现的种种城市意象——教堂、墓地、市场、邮局、公园、各种传闻和逸事,都不是通过传统的全知视角直接陈述的。小说中的人物活动着,每一个对话者都是一个潜在的叙述者,作品世界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声音和不确定的世界,不再有任何代表作家本人的具备完整性和统一性的信仰及价值观。

其次,与传统文学相比,《尤利西斯》由再现客观真实转向表现主观真实,从对人物的物质生活描写转向对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活动的表现,从对客观真实的追求转向对所谓永恒之内在真实的揭示。英国小说家伍尔夫赞扬以乔伊斯为代表的现代作家,称他们是“精神主义者”,认为《尤利西斯》对人的内心世界的描写“确实接近于内心活动的本质”,“如果我们所要求的是生活的本来面目,那么我们在那儿的确找到了它”[88]。

乔伊斯之所以对人的精神世界能做出如此真实的揭示,最重要的是将意识流引进了小说;而意识流成为小说创作的重要题材,则又标志着小说叙述领域的拓展。意识流是一种特定的心理状内容,它模糊了理性与非理性、逻辑与非逻辑之间的界限,因而,它“也许是最纯粹的自我表现形式”[89]。《尤利西斯》没有统一完整的情节,事件缺少明确的时序,通篇是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感官印象以及飘忽不定、如浮云流水般的意识与潜意识的连缀。特别是最后一章,堪称意识流手法的典范。该章文字长达45页,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原原本本地展示莫莉的意识流流动。莫莉此时躺在**,意识活动处于一种自流状态,回忆、印象、感觉、思绪、意识之流通过自由联想飘然而出,表现出一种心理意识的原始状态。

在《尤利西斯》中,看似随意的主人公意识流动,其实蕴含着作者的匠心独运。这意味着意识流绝非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而是经过艺术提炼、有内在逻辑的一种高超创作。比如,小说中不同年龄和性格的人物,其意识流动的特点是迥然不同的,布卢姆既通人情世故又富有幽默感,所以语句简短明快;斯蒂芬是喜欢玄理、深邃广博的诗人、哲学家,所以往往引经据典,爱用诗的形象语言;性格爽朗的莫莉不爱咬文嚼字,所以思绪忽东忽西,无头无绪。而且,每个人的意识或潜意识,都在表面的随意性中显露出他们的经历和思想,使得他们的行为或思绪具备一定的内在逻辑。又如,无论人物的意识流动多么复杂、凌乱、飘忽,都有与表现作品主题相关的主导心理线索。布卢姆意识流中占据主导的是儿子的夭折、父亲的自尽和妻子的不忠所造成的空虚感和恐惧感,以及作为犹太人、异族人和局外人的那种孤独感和卑微感,这是“非英雄”化的西方现代人的普遍心理感受。这些心理描写都包含了作者的艺术匠心。

最后,为了表达纷乱飘忽的心理内容,乔伊斯在小说语言形式上也做了创新。《尤利西斯》刻意用复杂乃至晦涩的语词来表现人物平庸的生活和灰色的心理;句子成分残缺不全、句子结构频繁变换、语法超越常规等。这些都是作者为反映艺术活动的跳跃性、流动性而刻意追求的艺术技巧。“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从词语、句式、叙述、结构、文体等方面入手,对传统小说形式进行了大胆实验。”[90]

思考题:

1。《都柏林人》是一部怎样的小说集?

2。试分析斯蒂芬和布卢姆的形象。

3。为什么说乔伊斯“开创了现代小说叙事艺术的先导”?

4。《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在哪些方面预示了《尤利西斯》的出现?

5。为什么说《尤利西斯》中看上去散乱的意识流动体现着“作者的匠心独运”?

原典选读

《尤利西斯》(节选)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

第二部第九章

文雅的贵格会友[91]图书馆长轻声轻气地安慰他们说:

——而且,咱们还有《威廉·迈斯特》中那些无价之宝的篇章呢,[92]不是吗?一位大诗人谈论另一位心曲相通的大诗人。一个犹豫不决的灵魂,奋起抗击无穷的忧患,而内心又矛盾重重,真实生活就是如此。

他踩着吱嗝作声的牛皮靴,用五步舞姿跨上一步,又用五步舞姿后退一步,在庄严的地板上。

一个无声的工友推开门,微微地对他打了一个无声的招呼。

——就来,他说着就吱吱嗝嗝地开始往外走,然而仍在流连。优美而并不干练的做梦人,遇到严酷的现实就只有惨败。歌德的论断,人总是感到十分正确的。宏观分析都是正确的。

他两脚分析吱嗝作声,踩着宫廷舞步走了。秃脑瓜到门边,挺热心地把大耳朵整个儿送过去接受工友的话:听清了:出去了。

剩下两个。

——巴利斯先生在死前十五分钟还活着[93],斯蒂汾讥笑着说。

——你找到了那六名勇敢的医科生了吗?约翰·埃格林顿以年长者的挖苦口气问。你不是要创作《失乐园》[94]叫他们记你的口授吗?他把它叫作《撒旦的悲哀》。

微笑。克兰利式的微笑。

首先他摸她的痒处

接着他拍她的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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