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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节选)

第五章

1

夜已来临,北海上的寒雾也随之而来,城市将在寒夜中入睡了。现在整天几乎没有白昼。

瓦拉斯沿着灯光连接亮起的橱窗走着,同时试图从罗伦刚才给他看的那份报告中理出有用的材料。至于谋杀的起因不是盗窃,他“吃这行饭的人”——按准确的字义来说——当然是一清二楚的。不过,为什么想像凶手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呢?说那射击致命一枪者并不是那个指点穿过花园和房子的通道的人,这种设想也不能进一步解决问题。还有,关于草坪上脚印的论证,也并不十分具有说服力。要是其中有一人已经走到小径的砖砌沿边上,另一个可以跟着走或者更恰当的做法是走在前头,因为据说只有他一个人认得路。这样,这两个在夜里光临的不速之客走动的方式看来才更合乎道理。不管怎样,走在草坪上是没有必要的;要是有人这样干,肯定是别有原因——或者是根本没有任何原因。

瓦拉斯感到,从早上以来累积的疲劳使两条腿开始麻木起来。他一向没有习惯走这样多的路。这一来一回,从城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总的算起来恐怕有很多公里,这些路程绝大部分都是步行的。从警察局出来,他经过了宪章街、省政府和牧女街朝着科伦特街走去。过了牧女街,他发现自己在三条路盼交叉口上,一条是他刚走过的,其余两条在他的正前方,三条路形成一个直角。他记起自己有两次走过这个地方:第一次他没有走错路,第二次他走错了;但是他想不起这两条路中哪一条是第一次走的——两条路都非常相像。

他从左边那条街走去,循着路形拐了几个弯以后,就到了法院广场上——他没有想到这样快就走到这个地方——正对着的就是警察局。

罗伦正好从局里走出来,又一次见到一刻钟以前才走掉的瓦拉斯,他显得有点惊讶。不过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提出要用自己的汽车把密探送到科伦特街的医院去,因为他正好要到那一带去。

两分钟以后,瓦拉斯在揿这条街11号的门铃,还是见过面的那位女护士来开门——就是她,今早举止轻率地硬要把他留住,虽然医生不在家。从她的微笑,瓦拉斯看出她认得自己。“全都是一样货色!”他对护士说,有话要和医生“本人”讲;他再三强调事情紧急,并且拿出自己的名片,上面写着:内政部调查局。

他被引进一问颇为阴暗的类似客厅兼图书馆的房间里等候。既然没有人请他坐下,他就在摆满精装书籍的书架前踱来踱去,漫不经心地在走过时看看书名。有一架书全都是有关瘟疫的著作——历史方面的书和医学方面的书同样多。

一个女人从这客厅走过去,接着又有两个妇人和一个神色仓促戴眼镜的男人走过。女护士后来又走进来——好像已经把他忘记了——问他等着有什么事。他回答说是在等候茹亚尔医生。

“医生刚走掉,您没看见他?”

很难相信护士不是在取笑他。叫人怎能猜得到刚才看到的就是茹亚尔医生,他并不认识这位医生。为什么她不按照他的要求,通知医生他的来访呢?

“请您不要生气,先生;我以为医生出去之前跟您谈过话了。我向他说过,您在等着他。他刚才是因为有急诊外出,连一分钟也不能耽误。医生因为下午有很多工作要做,问您是不是能够四点半钟准时在火车站的大厅里等他——就是从电话问到酒吧间这一段地方;这是今天能见到他唯一的办法,他要到很晚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来了。我看见医生走进客厅的时候,还以为他亲自和您约好的。”

那矮小的医生在走过的时候,曾经偷偷地仔细打量他。“这个地区有一些古怪的医生。”

瓦拉斯见赴约前还有时间,便跑到批发商马尔萨家里去。但是,他揿了门铃没有人应。这关系不大,因为罗伦已经把跟这位自认为已被判了死刑的人谈话的主要内容告诉他了,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亲自看看到底这人是否神经正常。罗伦把马尔萨看作是一个神经错乱病患者,这人在他的办公室里所表现的态度,至少可以部分地证明这看法是对的。不过,在某些方面,瓦拉斯不像警察局局长那样肯定马尔萨的种种担心害怕全是捕风捉影的;就在今天晚上,又一个新的受害者要遭到谋杀,这件事完全是在意料中的了。

从马尔萨家的大楼下来后,瓦拉斯问看门人是否知道这位房客什么时候回来。据回答,马尔萨先生剐带了全家坐汽车走了。要几天后才回来;他无疑是接到一个近亲逝世的消息,所以,这不幸的人手忙脚乱。

这位商人居住的地方是在城南,离木材出口商集中的地区不远。瓦拉斯就从这个地方出发走向火车站。他先是走过柏林街和法院广场,接着他沿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运河走去,这条运河的另一边,是一排排的旧房子,几百年来,由于河水的侵蚀,这些房子的狭窄的山墙都已朝运河前倾,样子看来岌岌可危。

瓦拉斯进入火车站大厅时,一眼就看见一个有镀镍的柜台小店,一个系着白围裙的男孩子在卖夹肉面包和汽水。右面五公尺的地方有一个电话间——单独一间。他开始闲踱,经常朝大挂钟看一眼。医生迟迟未到。

在这等候火车开行的大厅里,到处是人群朝四面八方急行。瓦拉斯没有离开护士讲的那个地点一步,生怕在人群如此拥挤的情况下,医生来到,自己没有看见。

瓦拉斯开始担心起来。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到医院去以后留下的不愉快的印象越来越清晰起来。肯定是一场误会。那护士没有把医生转托的事办好,不是在这上面就是在那上面出岔——也许两面全出岔。

得打电话到科伦特街去问个明白。可是在近旁这个玻璃电话间里没有电话簿,瓦拉斯只好跑去向卖汽水的问哪儿可以查电话号码。这小商人正忙着递汽水瓶和数钱,只是朝大厅一个地方一指了事。瓦拉斯在那个地方攒了很大劲才找到一个卖报的小铺子。看来肯定是那个卖汽水的人没有弄清他要找的是什么。不过瓦拉斯还是走进那斗大的小书店中。那里当然不会有电话簿的影子。在画报和彩色封面的惊险小说中,还摆着一些文具用品;瓦拉斯提出要看看一些橡皮块。

就在这时侯,茹亚尔医生推门进来。原来他是在大厅的另一端等着,那个地方有一个名副其实的酒吧间和一整排电话间。

医生没有能够向他提供什么撕的情况。瓦拉斯出于谨慎起见,不愿意提到有人搞阴谋的事。茹亚尔也不过是重复早上已经和警察局局长所说的一套。

瓦拉斯自然在车站广场搭乘前一天晚上把他带到测量员街附近的那路电车。他仍然在同一个停车站下车。他现在沿着环形大道走去,循着这条路他可以到达那砖砌的小楼房和联盟咖啡馆里的简陋的房间。一夜又过去了。比起昨天循着同一条路来到时,他仍然一无进展。

瓦拉斯走到测量员街转角上那座石砌的大楼房里面。在看门人的诘问之下,他将不得不出示自己那粉红色的身份证,而且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承认今早假说巴克斯太太是他的母亲的老朋友,是一桩小小的欺骗。

从快活而肥胖的看门人接待他的态度上,瓦拉斯看出自己已被认出来。当他说明来意时,看门人微微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

“今早我就已经知道您是警察局的。”

这位大汉接着说,有一位侦缉员已经来向他调查过,他当时推说什么也不知道。瓦拉斯于是提出看门人曾说看到做出吓人手势的那个青年。这时大汉双手朝天高举。

“吓人!”他重复这个词。

他正感到那位侦缉员对这个青年太重视而他却认为远不……瓦拉斯现在看到——像他所预期的那样——警察局局长罗伦怀疑他那位下属不合时宜的“热劲”是有道理的。看门人并没有说年轻人和教授见面时发生了争吵,而是说有时“提高了嗓门”。他也没有说过这青年学生看样子经常是醉醺醺的。对,他看见这年轻人在走过时曾对一个同学用手指指小楼房,不过并没有说这种动作含有威胁的意思;他只是提到“指手画脚”——像所有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在兴奋或激动的时候都会有的动作。最后,看门人还说,过去教授也曾经接待大学里的学生来访的,虽然,老实说,次数不多。

咖啡馆里暖和宜人,虽然空气浑浊——烟味、人呼吸的气息和白酒散发出来的酒气。座上顾客很多——有五六个人又笑又闹。瓦拉斯回到这个地方来,像是找到避难所一样。他希望和什么人已约好在这里见面;他愿意连续几个钟头等待下去,逃遁在这无聊的争论喧闹声中——坐在这张稍微远离人群的桌旁喝着掺热糖水的烈酒……

“敬礼!”醉鬼说。

“你好。”

“你让我久等了。”醉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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