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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节选1(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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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渐渐地他又变得好像心不在焉,甚至似乎陷入了沉思:有几分钟他好像出了神,或者不如说是忘了主要的事,却尽想一些小事。不过,他往厨房里一望,看到长板凳上有个水桶盛着半桶水,就想到得把自己双手和斧子洗干净。他的双手沾满了血,黏糊糊的。他把斧头干脆放进水里,拿起放在窗台上破碟子里的一小块肥皂,就在水桶里洗起自己的两只手。把两手洗干净了,又从水里拿出斧子,把铁斧头洗干净了,又洗沾了血的木把子,甚至还试着用肥皂洗血迹,洗了很久,大概有三分钟。随即他用晾在厨房里绳子上的一件内衣把一切都擦干了,然后把斧子拿到窗口仔细察看了很久。血迹没有了,不过木把还是湿的。他又细心地把斧子插进大衣里面的挂套。接着,就着厨房里昏暗的光线,又尽量仔细看了看大衣、裤子和靴子。表面上看去似乎什么也没有了,只是靴子上有几处血迹。他把一块抹布浸湿,把靴子擦干净。不过,他知道检查得不彻底,也许还有一些惹眼的地方他没有发现。他站在屋子当中琢磨起来,心中渐渐浮出一种又痛苦又丧气的想法——他想,他现在是在发疯,此刻他什么也想不进去,也不能保护自己,他现在做的事也许是根本不该做的……“我的上帝呀!应该逃走,逃走哇!”他嘟哝着跑进前室。然而,这里等待他的是恐怖,是他当然从没经历过的恐怖。

他站在那儿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面的房门,就是外屋通楼道的门,也就是刚才他拉门铃走进来的门,竟然敞开着,开了有一手掌宽,没锁也没闩,一直这样开着,整个这段时间里一直就这样!老太婆没有随手关上,也许是防备万一。可是,我的上帝呀!他后来不是还看到了丽莎维塔吗?怎么就……怎么就没想到她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呀!总不能穿墙而人吧!

他冲到门口,挂上门钩。

“哦,不对,又不对了。我得走,走……”

他摘下门钩,把门推开,倾听起楼道里的动静。

他听了半晌。楼下很远的地方,可能是在大门口,有两个人在嚷嚷,在争吵,声音很大很刺耳。“他们是怎么回事儿?……”他耐心地等着。终于声音一下子没有了,人走开了。他正想走出去,突然下面一层楼道上有个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人下楼去,一面哼着小曲。“他们怎么总是这样闹哄哄的!”他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想法。他又随手把门掩上,再等一等。终于鸦雀无声,一个人也没有了。他刚刚朝楼道里迈了一步,忽然又听到新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听起来似乎很远,还在楼梯最底下,但是他记得清清楚楚,刚一听到声音不知为什么他就猜到,这一定是上这儿来,上四楼找老太婆的。为什么呢?是声音与众不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人的脚步很重,很平稳,不慌不忙。听,他已经上了二楼,听,还往上走呢;声音越来越清晰!可以听到上楼的人沉重的喘气声了。听,已经上了三楼……朝这儿来了!他忽然觉得全身像僵了似的,仿佛是在梦中,梦见有人追他,离得很近了,要把他杀死,可他却像长在了地上,连胳膊都动弹不得。

终于,当来客已经开始上四楼的时候,他忽然猛醒过来,总算麻利地从过道溜进屋里,随手把门关上。随即抓起门钩,轻轻插进铁环。这也是出自本能。把门关好闩好之后,他马上贴着门躲了起来,连气也不喘。不速之客这时已来到门前。他们两人现在是面对面站着,就像刚才他和老太婆隔门而立,他附耳倾听那样。

来客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想必是个大胖子,”拉斯柯尔尼科夫心里说,一面攥紧斧子。真的,这一切就像在梦中一样。来客抓住门铃拉绳,使劲拉了拉。

门铃一响,他忽然仿佛听到屋里有什么动了动。他甚至当真细听了几秒钟。来客再次拉铃,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很不耐烦地使足力气猛拽房门把手。拉斯柯尔尼科夫心惊胆战地望着门钩在铁环里跳动,恐惧中眼看着门钩就要从铁环里跳出来。真的,这是很可能的:因为那人拉得太猛。他本想用手按住门钩,又怕那人会发觉。他的头似乎又旋转起来。“我要晕倒了!”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这时来客说话了,他立刻清醒过来。

“她们在里面怎么啦,是一个劲儿死睡,还是有人把她们掐死了?该死的老婆子!”他瓮声瓮气地吼叫起来,“喂,阿廖娜·伊凡诺芙娜,老妖婆!丽莎维塔·伊凡诺芙娜,大美人儿!开门哪!哼,该死的老婆子,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于是他又怒气冲冲地使足劲儿一口气把门铃拉了十来下。这当然是个很凶的人,而且跟这一家关系密切。

就在这时候,忽然楼梯上不远处响起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人来了。拉斯柯尔尼科夫起初都没有听见。

“难道一个人也没有吗?”那人一到就径直对着仍在拉门铃的第一个来客,高声快活地叫起来,“您好,科赫!”

“听声音,这人一定很年轻,”拉斯柯尔尼科夫忽然想到。

“鬼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儿,门锁都快拉坏了,”科赫回答说,“请问,您怎么认识我呀?”

“是这样!前天在‘加布里努斯’[3]打台球,我不是连赢您三局吗?”

“啊……啊……啊……”

“看来,她们不在家了?奇怪。不过,这真糟糕。老太婆会上哪里去呢?我有事啊。”

“先生,我也有事啊!”

“唉,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回去了。哎呀!我本想找她借钱的!”年轻人叫起来。

“当然,只好回去啦,可干吗要约在这时候呢?是老妖婆自己给我定的时间。我是绕道来的。真不明白,她能到什么地方去瞎逛呢?老妖婆一年到头坐在家里,有气无力的,腿又疼,这会儿却忽然出去闲逛了!”

“是不是去问问看门的?”

“问什么?”

“问问她上哪儿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哼……问他妈的鬼……她是一向不出门的……”于是他又拉了拉门锁的把手。“见他妈的鬼,没办法,走吧!”

“等一等!”年轻人忽然叫起来,“瞧,您看一拉门,门就晃**吗?”

“那又怎么啦?”

“就是说,门没有锁,是插上了,也就是挂上了门钩!您没听见门钩在叮当叮当响吗?”

“那又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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