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挨打1(第2页)
至掌灯时分,宝玉只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的睡去。接着,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这几个有年纪常往来的,听见宝玉捱了打,也都进来。袭人忙迎出来,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迟了一步,二爷才睡着了。”说着,一面带他们到那边房里坐了,倒茶与他们吃。那几个媳妇子都悄悄的坐了一回,向袭人说:“等二爷醒了,你替我们说罢。”
袭人答应了,送他们出去。……
(据人民文学出版社版《红楼梦》)
作者档案
曹雪芹(1715?~1763?),名霑,字梦阮,号雪芹、芹圃、芹溪等。自曾祖曹玺起,曹家三代任江宁织造近60年,有“百年望族”之称。雍正皇帝登基之后,曹家开始失势。雍正五年,雍正将曹免职并查封了他的家产。随后曹举家迁回北京。曹雪芹少年时代在江南过着豪华富贵的贵族生活,迁居北京时他大约十三四岁。曹雪芹工诗善画,又会弹琴舞剑,具有多方面的艺术修养与才华。40岁左右,他迁居北京西郊香山一带。此时,他极为贫困潦倒,过着“茅椽蓬牖,绳床瓦灶”的生活,靠卖画和朋友接济度日,但仍不免“举家食粥酒常赊”。生活的折磨,再加上独子夭折,使他伤感成疾,“一病无医”,终于在除夕之夜“泪尽而逝”。
《红楼梦》原名《石头记》,是曹雪芹一生心血的结晶。《红楼梦》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高度的艺术性,成为清代文学的光辉总结,甚至也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学的光辉总结。鲁迅先生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红楼梦》不仅在思想内容的深度与广度和反映现实生活的真实程度等方面超过了以往任何一部作品,而且在塑造艺术典型的概括力、结构的天衣无缝和语言的炉火纯青等方面,也无不突破了中国古典小说的现实主义传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达到了古代长篇小说创作的最高峰。
含英咀华
“宝玉挨打”是《红楼梦》中的第一个情节**,也是贾政父子围绕着事关贾府前途的宝玉的人生道路问题而爆发的一场惊心动魄的矛盾冲突。全文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挨打的原因、挨打的经过、挨打后众人探视的情景。
宝玉挨打的表面原因有三:第一,王夫人的贴身丫环金钏因和宝玉说了几句玩笑话被逼投井自杀。第二,宝玉和伶人琪官的亲密交往惹得琪官的主子忠顺亲王老大不快,派了他的长史官傲慢不满地来贾府登门问罪,索取琪官。第三,宝玉的庶出兄弟贾环出于嫉恨在贾政面前秘密告状,挑拨是非。但这三件事都只是宝玉挨打的导火索。宝玉挨打的真正原因是:宝玉是个鄙弃仕途经济、背离封建礼教的叛逆者;而贾政则是个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忠实信徒,他一心一意要把宝玉培养成一个走读书应举、为官为宦道路的家世继承人。但宝玉的一系列离经叛道的行为,已使他预感到宝玉如果继续照此发展下去,不仅“于国于家无望”,甚至还有“弑君杀父”的危险。因此宝玉挨打,实际上是叛逆者与卫道者之间的尖锐矛盾和正面冲突,是封建正统势力对新生的叛逆者的残酷镇压。
本篇在写作艺术上的最大成就,在于围绕宝玉挨打这一事件,刻画了贾政、王夫人、贾母、薛宝钗、林黛玉等一大批人物形象。作者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来描写宝玉周围这些人物的言行。这些笔墨的总和远远超过了写宝玉挨打的文字。名为宝玉挨打,实为众人亮相,如贾政的焦躁和暴怒、王夫人的慈爱和偏心、贾母的威严和权势、贾环的卑琐和阴险、晴雯的稚气与纯真……这一大批人物的思想性格,无不通过宝玉挨打这一牵动每个人神经的事件而展示出来。尤其是宝钗和黛玉这两个对宝玉有着特殊感情人物的出场,更明显地见出这两个青年女子迥然不同的性格与心态。宝钗既爱宝玉,又不满他鄙弃仕途经济。因此她来探视时,先是“手里托着一丸药”并交代袭人如何敷用,足见她的精细、周到。宝钗的一番言行,既流露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柔情和“娇羞”,又可以看出她为人精细、善于待人接物的特点。而黛玉的情形就不同了。她的出场与众人大异,是由宝玉的睡梦引出的,而且最先留给人的是她一副痛哭后的悲伤样子。她疼宝玉疼在心上,既没有宝钗那么多的话,更不会说得那么周到、体贴,抽噎了半天,方挤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你从此可都改了罢!”话虽不多,却透露出她对宝玉的忧虑和深情,看似规劝,骨子里仍有与宝玉相通的叛逆心理。总之,小说在这里对宝钗、黛玉的描写,确实堪称绝妙之笔。
思考练习
1。宝玉挨打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2。作者通过宝玉挨打这件事写活了哪些人物形象?
3。从这个故事可看出宝钗和黛玉的性格有什么不同?
4。课外阅读《红楼梦》原著,深入领会《红楼梦》深刻的思想性和它在写人叙事方面高度的艺术技巧。
伤逝
——涓生的手记
鲁迅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
会馆[13]里的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时光过得真快,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已经满一年了。事情又这么不凑巧,我重来时,偏偏空着的又只有这一间屋。依然是这样的破窗,这样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这样的窗前的方桌,这样的败壁,这样的靠壁的板床。深夜中独自躺在**,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以前一般,过去一年中的时光全被消灭,全未有过,我并没有曾经从这破屋子搬出,在吉兆胡同创立了满怀希望的小小的家庭。
不但如此。在一年之前,这寂静和空虚是并不这样的,常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是怎样地使我骤然生动起来呵!于是就看见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使我看见,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
然而现在呢,只有寂静和空虚依旧,子君却决不再来了,而且永远,永远地!……
子君不在我这破屋里时,我什么也看不见。在百无聊赖中,随手抓过一本书来,科学也好,文学也好,横竖什么都一样;看下去,看下去,忽而自己觉得,已经翻了十多页了,但是毫不记得书上所说的事。只是耳朵却分外地灵,仿佛听到大门外一切往来的履声,从中便有子君的,而且橐橐地逐渐临近,——但是,往往又逐渐渺茫,终于消失在别的步声的杂沓中了。我憎恶那不像子君鞋声的穿布底鞋的长班[14]的儿子,我憎恶那太像子君鞋声的常常穿着新皮鞋的邻院的搽雪花膏的小东西!
莫非她翻了车么?莫非她被电车撞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