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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几个演出季,广州交响乐团与观众建立了一种互信与默契;这类密切的联系,其他中国乐团简直望尘莫及。观众与团员的互动配合,让演出的活跃气氛高涨。团员在台上穿的,不是严肃的黑色,而是多彩缤纷的晚装(像新年音乐会那种热闹的装扮),观众也感觉到轻松的气氛,甚至在观众席上大声喊叫,提醒演员。
演员与众同乐,可是到了最后的部分却显得松散。把第一与第二幕不间断地连起来,无论从后勤的角度或者戏剧性来看都很合理,但演员却显得疲累了:彼此的磨合以及戏剧张力,到了最后的段落好像无法凑在一起。谢幕的时候,指挥与演员并排成一个歌舞队,甚至一起踢腿:气氛虽是热烈,但脚步一点都不整齐。
《图兰朵》广州大剧院
广州大剧院开幕盛典的策略,可以做到一览无遗。这个耗资两亿两百万美元的艺术中心,是伦敦的杰出建筑师扎哈·哈迪德(ZahaHadid)的精心设计之作,坐落于广州市珠江新城的崭新商业区。剧院策划人选择的开幕剧目,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普契尼歌剧《图兰朵》。真的,这部作品快成为中国最具标志性的歌剧了。这场《图兰朵》也是陈凯歌首次以歌剧导演的名义在中国本土亮相。这位杰出的电影导演在《霸王别姬》与《和你在一起》中证明了他是一个熟知中国戏曲与西方音乐的艺术奇才。
陈凯歌版的《图兰朵》于2008年在西班牙巴伦西亚(Valencia)苏菲亚女王艺术中心(PalaudelesartsReinaSofia)首演。这个制作没有用上北京国家大剧院令人震撼(可谓叹为观止)的舞台技术,也没有模仿张艺谋当年在紫禁城或后来在鸟巢使用的那些偌大的舞台与布景。陈凯歌版《图兰朵》看起来好像为了广州大剧院独有的场地规格设计。
这个制作也摆脱了张艺谋式的直射灯光与简单基调。陈同勋设计的服装强调大地色调与质感,柳青的布景与哈迪德那独具匠心的、左右不对称的场馆看起来十分吻合。导演没有运用通向圣殿那些高高的阶梯,舞台中央却摆放了一个“可以观”的京剧戏台,突显出卡拉夫王子接受的挑战,与电视节目中的“有奖猜谜游戏”相似。
陈凯歌所发掘的层次,比张艺谋的版本要深得多。饰演图兰朵的西尔维亚·瓦拉尔(SylvieValayre)的造型与嗓子,未能完全令人信服她是中国宫廷的大公主。可是克里斯汀娜·嘎亚多—多马斯(aGallardo-Domas)扮演柳儿的出色表现,令人五体投地:虽然她个子矮小,观众却深深地被她那坚定的情操和抒情的歌声所打动。理查德·马杰逊(RichardMargison)饰演的卡拉夫,无论是运声还是演技所表现的,都是一个懂得洞察周遭事物,决不畏惧的男子。
富有经验的洛林·马泽尔带领乐团,指挥的时候举止优雅,处理恰当。上海歌剧院乐团与合唱团表现的水平,要比平常飙升了数级。可是,这个制作没有营造多少个真正动人的场面。看起来,导演为了保持故事发展的动感,宁愿一直往前冲,唯恐剧情发展受到阻挠。
广州大剧院的“处子秀”受到舞台以外的某些事情的干扰。第一幕第一场演罢,迟来的观众陆续进场,导致本来在座的也企图调换更好的位置。这个歌剧院的音响效果真的超好:保安人员用对讲机通话时,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在中国观赏文艺演出,经常看到观众用相机拍照。但是,这一次更加夸张:有十几台专业的、配有远摄镜头的大相机摆放在我周围。摄影观众同样全神贯注于舞台上的每一个场景,快门的声响从头到尾都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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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大剧院于5月6日首次拉开帷幕。这个价值连城的表演中心耗资两亿两百万美元兴建,由驻伦敦的普立茲克建筑奖得主扎哈·哈迪德设计。洛林·马泽尔所率领的团队包括世界第一流的歌唱家,同台演出的还有上海歌剧院与合唱团。
虽然这次首演具有世界级盛典的条件,但当晚的广州大剧院没有满座,只有大概七成观众到场。与北京和上海举行的这类盛典不一样,广州的开幕式并没有吸引大批媒体。如同西方谚语说到,大树在森林中倒下但无人听闻。这个场地的音响好极了,可惜在开幕当天见证这个历史时刻的,只有一千人。
部分原因,是时间问题。广州大剧院开幕巧遇上海世博开幕周。媒体当然蜂拥至上海,没几个抽时间到广州来。另一方面,哈迪德与院方领导(总部设在北京的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公司)商议开幕日期,彼此产生意见分歧。广州大剧院开幕当天,建筑里有很多细节以及安全措施还没有百分百完工—女卫生间外通往后台的一扇门只是一大块硬木板。带妆彩排的时候,舞台边沿只拉上一条粗绳子以防演员掉进乐池。其实,哈迪德一早已经决定,在本年秋季才安排一次隆重的盛会(也正是广州主办2010年度亚运会的月份)。到了那天,中国国内媒体肯定会把焦点从上海移至广州。《图兰朵》这一次演出,建筑师没有出席,连音响顾问—新西兰的马歇尔·达尔公司(MarshallDayAcoustics)也没有派代表到场。
这个艺术场地的外观就像两座“大石”(一深一浅的颜色对比),令人联想到北京国家大剧院那平滑的蛋壳与奥运“鸟巢”凹凸的线条结为一体。整座建筑好像两颗明珠一样,它们位于珠江河畔那新商业区—珠江新城—的庞大建筑工地之中。场馆的音响方面尽管很不错,但还需要调整更多细节。我在上下半场之间座位也换了三遍(这是观众出席率只有七成带来的好处),越接近舞台,打击乐与弦乐越不协调,因为打击乐的声响过分嘹亮。
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公司制订新的计划,希望每一年在大剧院举行300个演出场次。管理层于本年1月份才展开工作,只可惜剧院的进度一直以来比较缓慢。剧院于2003年开始兴建,若照原来计划应于2007年开幕。可是2008年的北京奥运耽误了全国的其他多项工程。大剧院的开幕于是一再推迟(余隆与指挥迪图瓦创办的中国广东国际音乐夏令营于2008年停办以后,从此没有机会再续)。2009年5月份,大剧院工地的一次火灾事故,再次延迟了完工的日程。
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公司当然有宏图大计。在节目编排方面,院方自然希望尽快策划全面的演出,原因有二:建筑工期耽误了这么久,应该尽快把剧院的演出季落实;广州是中国第三大都会,地方政府当然希望巩固广州在国内文化与经济方面的地位。“现在,我们的文化品牌,无论是质量或者推广方面,与北京或上海相比,逊色得多。”广州大剧院总经理李宇说。
为了吸引观众买票进场与建立观众群,李宇向广州多个使馆挥手,邀请他们提供在400座位的小剧场的演出节目。可以容纳1800人的大剧院的演出剧目,当然就是国内与国外的巡演团体了。“我们必须与演出团体一起合作,”他说道,“一个剧院,或者只是一个演出市场,无法承担国际巡演节目的全部经费。我们希望安排巡演的团体明白,广州是中国巡演的其中一站。如果几个巡演站携手合作,大家分担国际旅费,一切都易办得多。”
李宇的梦想是一个南北贯通的巡演路线:北京、上海、广州、香港、澳门。可是,常驻岭南的观察者却批评广州大剧院“以北京为核心”的策略。“在北京你可以看到《红色娘子军》,因为这部革命经典,在中国北方的观众经常有机会欣赏。但是,中国南方却很难碰得上,”一位广州电台古典音乐主持人告诉我,“广州大剧院搬演这类制作的话,在短期内可以建立观众群。但是,在中国南方要有长远的计划,所送剧目必须反映南方的品味与文化。”
如此类推,广州大剧院不应该引进过多的京剧,反而应适当引进由香港北上的粤剧。但是,在开幕式前,南北方在市场推广与操作模式上的区别已经凸现。《图兰朵》的宣传资料用了“开幕”、“大戏”这类标题。但是,广州话的“大戏”通常指的是“粤剧”。开幕那天到场的观众,他们的反映跟看广东“大戏”真的差不多:大家一边看演出,一边高谈阔论。还有,开幕前一周,本来名为“广州歌剧院”的这个场地突然改了中文名字(变成“大剧院”了),以配合国家及其他城市的大剧院的称号。英文版的《中国日报》(aDaily)在5月8日的报道,更把这个场地称为“广州表演艺术中心”(GuaerfArts)。这样说吧,这个场地到现在的英文名字没有改过,还是“GuangzhouOperaHouse”(中文直译为“广州歌剧院”)。
这一次开幕活动跟中国的其他场馆的此类活动颇有雷同:大的框架都建立好了,只可惜小的细节没有掌握好。无论视觉上或者听觉上,哈迪德的剧院肯定将是中国首个世界级的演出场地。我现在期盼的,是人为政策与操作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同步渐进。
《玛侬》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
上周六,由香港歌剧院制作,为香港每年一度的法国五月而炮制的歌剧《玛侬》,激发了我想做个疯狂实验家的遐想。如果可以把舞台上的演员与其他元素隔离(无论是舞台上空或是台下乐池),找个得体的音乐学院乐团来当替工,那么,整个演出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空前成功的案例。这一天,绝好的演员与绝好的演绎却给其他因素孤立了。
导演娜丁·杜福()的细腻制作在法国尼斯、阿维尼翁、兰斯、马西等城市巡演过了。如果把布景摆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中型歌剧院,效果必会同样地灿烂悦目。我也十分欣赏演员的合作性,他们营造出来的效果惬意之至。女高音娜塔莉·曼菲里诺(NathalieManfrino)饰演玛侬,凸显出女主角那年轻早熟的美态。男高音弗洛里安·拉科尼(FlorianLai)饰演英俊的骑士,使出浑身解数,拥有令人震撼的强度。因为大部分演员都来自法语国家,他们欣然融入马斯内的法国音乐世界以及法籍导演所营造的美妙氛围里。一般歌剧演员在台上念对白时,往往显得不自在。但是在周六的演出里,念白与歌唱衔接的效果都自然流畅,全无缝隙。
很可惜,这个绝佳的制作在翻译方面却差强人意。演出进行的时候,一位观众引发了差不多10分钟的骂战,因为他用普通话大喊,说他看不懂字幕—在香港,剧院用的是繁体字—旁边的人忍不住用广东话反驳,要求工作人员把他带走。
说真的,英语字幕也不见得合用。字幕投影悬空于舞台高处,看字幕看得脖子都疼了。英语用词不但过时老套,连语法都奇奇怪怪。偶尔有几个拼写错误,我们可以原谅,但每张幻灯片都塞满文字,观众不但应接不暇,也无法弄清楚谁在唱什么。
看歌剧的时候,你大可选择不看字幕。可是,乐团却是歌剧的根基。香港名家乐友是一个临时组织的乐团,他们演第一幕的时候,音高、节奏与声部之间的齐奏错误百出。虽然在指挥尼克拉·克拉比安奇(Nicolachi)的掌控下,乐团没有扰乱演员阵脚,却无法掌握法国歌剧那种妩媚的风格。如果可以随便找个得体的音乐学院乐团参与演出,只要乐手经常有联系又有默契,绝对可以交出比这个乐团更好的作业。
苏利马着重传承的新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