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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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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华特莅临前夕,黄大德指挥港乐

无论你怎样看待香港管弦乐团邀约本地作曲家为新乐季创作新作品,麦伟铸的《海唤》—被推广为坐落在香港文化中心旁的世界名胜维多利亚海港的声音图画—世界首演,却带有令人遗憾的暗喻。

香港管弦乐团已卸任的音乐总监黄大德指挥这首作品,从乐团中托出了一些合适的、似水的音色:有像格什温写给黑管的滑奏,也有弦乐演出像飘浮的半音体系。可是,没有固定形状的《海唤》,却是作品的败笔。未来几个星期,正当香港管弦乐团紧锣密鼓迎接新总监艾度·迪华特接任的大日子降临,乐团却在这一场音乐会里演奏一首像海浪般、但缺乏方向的音乐,真的令人怀疑:看来《海唤》不会给广大的乐迷留下任何印象。

到了演奏勃拉姆斯的《第三交响曲》时,黄大德对曲式的逻辑把握得颇为稳固,可是演奏风格还有美中不足之处。麦伟铸的作品呈现一堆闪耀的音色;到了演奏勃拉姆斯交响曲,乐团却失去任何表面上的闪烁,对乐句的处理同样欠佳。这次演出就像一个遵守规则的习作:音符全都正确,可是没有任何演绎可言。

音乐会的气氛到了下半场明显地好转。参与独奏的是约书亚·贝尔(JoshuaBell),演出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乐团虽然继续了上半场的演出水平,还是缺乏音乐色彩,但是贝尔尤其精彩的、带有阿波罗式(Apollonian)的演绎,很快就让协奏曲得到平衡。

贝尔拥有甜美的音色,他处理乐句时,发挥很高的自由度。但是,他对乐曲内在的戏剧性的处理一点都不费力,尤其是作曲家特别为了突出艰深的技巧,要求独奏在指法弓法作配合的段落,这位独奏家好像一点都不吃力,轻松地让音符从乐谱里自然地浮现出来。上周末,贝尔的演绎真的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就像一位训练有素的运动员,一点都不在乎地心吸力了。

贝尔随后奏了一首“安可”,是约翰·科里利亚诺(Jliano)夺得奥斯卡奖的《红色小提琴》电影独奏曲。他这个选曲,好像令时光停住了。观众之中,有不少被勾起了四年前的回忆,也是黄大德新上任总监的第一场音乐会。当年也由贝尔担任独奏,协奏曲目是《红色小提琴》组曲。贝尔选奏这首“安可”,也令观众再有遐想:作曲家最新的小提琴协奏曲,会否于指日之间在香港首演。

香港制作《浮士德》

香港的歌剧爱好者直到去年才见证香港歌剧院的成立,虽然这个新的组织仍在计划全面的歌剧制作。到目前为止,歌剧观众一直支持每年度由政府康乐文化事务署安排的,集合本地艺团再加上国际知名的客席演员参与的制作。这种不固定的安排,往往导致歌剧制作有较高的可观赏成分,但音乐的处理却常被忽略。今年在香港文化中心剧院舞台上演出的《浮士德》,正是康文署模式的典型例子。

首先谈谈制作的优点。古诺这套歌剧很少有这种机遇,碰上如此匹配的浮士德与玛格丽特:他们分别是中国出生的男高音张建一与新西兰出生的女高音德博拉·维·卡普赫(Deborahohe)。张建一将这角色掌握得很好,操控也十分细腻,嗓子的音色逐渐展开,跟角色的发展同步渐进。所以,到了歌剧的中段,他已洞悉整个剧情。卡普赫的歌剧造诣虽然不具有高度戏剧性,但她的歌声美妙极了:好像可以把她周围的世界都容纳了,声线就像丝绸一般柔滑。

但是韩国籍男低音孙彗铢饰演的魔鬼梅菲斯特(Mephistopheles)却令我们诧异,因为视觉与听觉效果存有明显的分歧。扮演这位邪恶的、穿着红色斗篷的长发魔鬼,孙彗铢外型绝对合适。可惜,他的嗓子却没有深入人心的魔力。他的低音音域不够强,加上乐队伴奏后更难听得到。纵使他尽力散发着超人的自信,但歌唱的时候仍颇有困难,令你真想帮他一把。

当晚演出的主要问题,在于乐队的演出风格:他们没有“歌剧”性。在乐池里,指挥大卫·斯特恩(DavidStern)领导着香港小交响乐团,演绎得很抒情;可惜,代价却是牺牲戏剧的即时性。而香港歌剧协会合唱团成员的演出,听来倒像一个教堂合唱团,而不像是来参与一个舞台制作。这种演绎并非完全不合适,因为故事的确隐含着灵性的精神,而剧情也涉及一些在台上出现的神职人员,但宗教式的合唱风格却大大减少了故事在其他方面的吸引力。

斯特恩对音乐的处理手法,常为追求美感而失去戏剧张力;在这种情况下,制作人兼导演卢景文肯定遇上不少难题。看这场演出时,很难严肃地相信我们正面对着邪恶力量,因为邪恶虽然就在剧中,但一直都没有成功地展现。

“神秘园”里的丁氏姐妹

当挪威键盘手罗尔夫·勒夫兰(RolfLovland)与爱尔兰小提琴手菲奥诺拉·雪莉(FionnualaSherry)(他们俩的组合称为“神秘园”)答允在他们中国之旅最后一站,要到香港去为新视野艺术节作开幕演出时,主办单位即面对一个他们躲避不了的小麻烦:如何让这场音乐会与艺术节的宗旨接轨。新视野的基本方针,是为了展现有创意但跨越国界的中国文化,神秘园的金发乐手们好像与香港的新视野没法拉上关系。

幸好主办者找到了丁氏姐妹:来自上海的流行歌手兼电二胡乐手丁菲飞,与居住在北京的创作歌手丁薇。她们两位都努力地缔造有自己个性的音乐风格,她们的作品包括了西方古典音乐元素;一些歌曲是基于西方流行音乐,加添些中国东西来点缀。姐妹俩之中,菲飞在国际乐坛上已经建立了一点成就:她的流行曲《月亮忘记了》,经过前卫组合WayOutWest重新混音(remix)的版本,打进了千禧年的英国独立细碟榜。更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丁菲飞最新的录音《乐源》,请来了“神秘园”客串演奏。两位丁小姐签约了两家唱片公司—丁菲飞是环球旗下艺人,丁薇是BMG艺人—所以,姐妹俩从没有机会同台演出。星期二的音乐会,其实是她们首次携手合作。音乐会的另一半就是来自欧洲、得过无数白金唱片的新世纪音乐组合:“神秘园”。

可惜的是,虽然在理论上—还有在耳机里—这个音乐会计划得很有意思,可是付诸实践却困难重重。在舞台上,丁氏姐妹这个新组合很难与身经百战的神秘园相提并论。丁氏的配乐编排虽然在录音效果上既细腻且富质感,可惜在台上演出时,因为重新编排一个比较小型的乐队现场伴唱,所以歌曲听来似欠缺活力,演出时也显见排练不足。扩音方面也遇上困难:调音师好像不太熟悉场地,使她们本来极飘浮极甜美的声线,完全被淹没了。所以,上半场的中国团队演出,就好像是策划人后来补上去的。他们不像这场音乐会—也算是一种合资项目吧—占一半的股东。制作人好像预料到,上半场需要一个令人震撼的结束,所以安排了香港男高音莫华伦当嘉宾。他除了演唱一首邓丽君的名歌外,也与丁氏姐妹演绎安德烈·波切利(AndreaBocelli)畅销歌曲《说再见的时刻》(TimetoSayGoodbye)。她们一起参与时,所操的意大利语都算合格。

相对来讲,“神秘园”的舞台制作与他们的音乐一样,计划得十分精密。在他们的音乐里,任何不协调的和声都被删掉,好让音乐可以网罗绝大部分的观众。同样地,灯光以至音响设计都经悉心安排,务求所制造的效果令人感到舒畅。其实,下半场演出的曲目中,没有一首像上半场丁薇的《女孩儿与四重奏》那么富音乐灵感。这首歌曲延展了流行音乐模式,加上寻找另类的方向与创意的配乐,都令人耳目一新。但是,“神秘园”清楚地证明了,他们可以单凭演出技巧与节目策划,就能控制观众们的情绪和整体演出的气氛。

郭文景《远游》世界首演

香港管弦乐团经历了去年所处的无人管制的情势,以及前三年在黄大德领导下,演奏水平反复不定、行政陷入混乱的状态,乐团的新任艺术总监艾度·迪华特的就职音乐会,则有大大的跃进。

实际上,乐团的演奏算不上完美。某些段落听得出稍有瑕疵,个别声部还需要多些时日慢慢调整。但是,香港管弦乐团身为本地领先的音乐组织,做出一场富前瞻性的节目,且演奏得中规中矩,已经算是成功。因为之前的一段时间,真的糟糕透了。

正因为这是迪华特的“第一场”,所以每个人都仔细地留意当晚的每一细节,也注意到任何的置换方式,希望从中得到启发,可以预知未来的动向。当晚的节目,包括了经典与创新,编排恰当,既有迪华特从前在美国所发掘的音乐,也有令我们冀盼的中国作品的世界首演。《乘着快速机器短程奔驰》(ShortRideinaFastMae)是音乐会序曲,约翰·亚当斯(JohnAdams)的作品;亚当斯也是迪华特当年任职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期间,十分重视并致力推动的一位作曲家。虽然这一次演绎缺乏令人难忘的鲜艳色彩,可是迪华特确能驾驭乐团,把精确的节奏完整地呈现出来,所以作品还是原汁原味。

乐团演奏马勒《第一交响曲》,这也正是迪华特长期计划,把马勒整套交响曲演出的起步点。指挥把握机会,打破了乐团近乎单一的、像一面墙的集体音色,让个别的乐器突显,为相异的旋律注入生动、独特的个性。但是,让个别乐器从乐团中冒了出来,也暴露出乐团现在还有一些粗糙声部,急需磨炼。

音乐会最能显露真实面目的作品,要算是《远游》的世界首演。《远游》有三个乐章,是郭文景为迪华特上任首场音乐会所作的特邀作品,写给女高音与乐团。虽然作曲家在节目单介绍中,提到了自己运用了西藏音乐元素,但是观众们不一定听得出来。《远游》这套作品连贯流畅,与北京诗人西川的诗篇水乳交融,联系紧密。作品微妙的唤醒力量,与马勒《亡儿之歌》的曲调来自同一个感情世界;但是《远游》的音乐词汇,听起来更像巴托克为《亡儿之歌》重新配器。女高音张嘉琳灵巧地表现了音乐的深层含意,可是,在某些段落,却欠缺了缥缈轻柔。

《牡丹亭》与《奥菲欧》—北京国际音乐节“奇观”

来自西方国家的人,要是埋怨今天中国演出场馆里观众的行为,他们应该早在三年前亲临北京国际音乐节作一次实地考察。当年,到场看演出的观众中有不少人都莫名其妙—因为他们不明白观看西方歌剧与中国传统戏曲,在礼仪上有很大的差别—为什么他们不可以把食物带进音乐厅。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波兰华沙国家歌剧院演出《纳布科》(Nabucco)的那一场:在剧场门前,检票员与一位中年妇人为了一只烤鸭,展开了拉锯式的拔河战。

北京的观众们现在有了进步:北京国际音乐节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培养观众。我猜,目的是为了要超过上海成为中国第一歌剧城市。历时三周的北京国际音乐节在11月5日圆满结束。本届歌剧项目的种类,要比上海一整年演出的剧目更加丰富。而且,海外巡演歌剧项目与本地制作刚好达到一种合适的平衡状态,音乐节的独特眼光与角度也因此而突显出来。

本年度最隆重的歌剧制作,是图卢兹市政厅歌剧院为音乐节开幕演出古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无可否认,由本年度中法文化年推动—但是,更具有启发性的,是音乐节期间编排了两套歌剧的连续演出:汤显祖作品《牡丹亭》与蒙特威尔第1607年经典《奥菲欧》的中国首演。虽然《牡丹亭》故事中那对不幸的情侣,经常被拿出来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作比较。但是把《牡丹亭》的鬼魅气氛(如杜丽娘的鬼魂寻找她的柳梦梅的情节)与奥菲欧闯入地狱找回他的爱人尤丽迪茜这种情节并列,也很有意思。这两部作品创作的时代相若,其实中国的明朝与欧洲的巴洛克早期,在时间上也有重叠。还有,昆剧在京剧占优势的中国戏剧舞台上地位超然。这种情况,与巴洛克歌剧在当今威尔第—普契尼占据优势的歌剧舞台的地位,也有雷同之处。

理论上,这两套制作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历史共识。可是,演出突显的是传统与现状的差距。虽然这两场演出都有名人负领导之责—蒙特威尔第经典是英国著名导演乔纳森·米勒(JonathanMiller)执导的简约主义版本,《牡丹亭》则是台湾小说家白先勇所推荐的。可是,两部作品的演绎,却有天渊之别。

菲利普·皮克特(PhilipPickett)带领新伦敦古乐合奏团的演绎很直接,很有巴洛克时期的风格,乐团一直都在台上演奏。《牡丹亭》却不一样:整套演出好像没有考虑几百年前的演出历史,也没有理会任何西方所认同的“复古”概念(authenticity)。伴奏的乐团中大部分的乐器都是民乐(也有些西洋乐器),安排在现代舞台下的乐池中,编曲配乐的效果却有西方风格。《奥菲欧》与《牡丹亭》都没有特别安排歌剧明星担任主角。在《奥菲欧》的演出里,独唱者很自然地从合唱团中踏了出来。江苏省昆剧院则启用了年轻演员参与《牡丹亭》的演出,这种选择,配合了故事里人物的年龄,目的是希望扩展市场,吸引更年轻的昆剧观众。

去年音乐节安排了郭文景两部歌剧《夜宴》、《狂人日记》的中国首演。本年度的音乐节也有中国当代歌剧《赌命》,作曲家是旅居瑞士的温德青。《赌命》本来是一部室内歌剧,后来上海歌剧院特别邀约,把原作加以延长。虽然这部作品的音乐或舞台概念都没有郭文景的作品那么具有创意—我们看得出后来所加上的情节,竟把原来的戏剧性淡化了;音乐风格大多是穿上中国丝绸的欧洲现代主义,而不是独当一面的中国声音—《赌命》的叙事性很强,戏剧节奏也很自然。指挥张国勇带领来自上海的音乐家的演出,一点都没有拖延,显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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