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5055(第30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那段岁月,最不能接受的事,是朝廷有官员委屈将士,只要发生这种事,便会全力回击:谁让他的将士吃不好,他就让谁落得沿街乞讨;谁让他的将士穿不暖,他就让谁成为路边冻死骨。

很极端。

他抬起一手,在昏暗的光线中凝眸,“我这双手,已非杀人如麻可言;我做过的太多决定,致使无数人丧命——敌国的、自己麾下的将士。有的时候,特别憎恨自己,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丧命、伤残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有时候雄心万丈,想将敌国夷为平地;有时候万念俱灰,极为怀疑自己的能力,想毁掉自己。

“若天上真的有神佛,地下真的有地狱,我这种人只能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我只是个打着最光彩的旗号的刽子手——始终都是这样看待自己。

“征战的岁月太久,休整的岁月太短暂,我始终没缓过来。”

他转身凝视着薇珑,“有一度,我几乎相信自己迟早会变成疯子,经常想一定要在那之前杀了自己,不能活着现世。”

薇珑听说过,有少数军兵在杀敌之后,会呕吐、昏睡不醒,会噩梦连连,再也不能碰刀枪。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真的直面杀人、人死的情形,有些人真的会崩溃掉,一蹶不振。

他心性极为坚定、冷静,问题出在他从军的初衷:他打心底没想过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他只是抱着接受母亲惩戒的态度从军。

懵懂的少年,在最残酷的环境中迅速成长,让他成长的事情,除了战捷之后的欢悦,都是腥风血雨。

重情义的少年,在军中能得到的只有友情,能失去的也是友情,且是以最残酷的形式。

薇珑凑过去,搂住他,心疼得厉害。

“你嫁的是这样一个人。”唐修衡抚了抚她的面容,语带歉疚。

薇珑亲了亲他的唇角,“是,我嫁的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我引以为荣又心疼的人。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时不时地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再多的,我说不出。真说得清原因的话,也就知道如何对症下药了。”唐修衡反过来问她,“你呢?又是怎么回事?”

“我?”薇珑想了想,“说起来很简单,有时候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做不好黎郡主、唐夫人,也建不好园子,很快就会有人把我踩到尘埃里……诸如此类的事,特别多。”

“跟自己较劲的时候,特别难过吧?”他柔声询问。

“嗯。”薇珑苦笑,“就是那种情形严重的时候,会完全否定自己,对现状、来日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多余活着。”

她把所有的包容、忍耐都给了亲人,留给自己最多的是挑剔、烦躁。

这种话题不能深谈,越说她就越沮丧,唐修衡说起别的:“跟岳父下棋的时候,他偶尔会跟我说你小时候一些趣事。”

“是么?”薇珑失笑,“都说什么了?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前世今生相加,让她早就忘掉了很多旧事,并且有些记忆混淆不清,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唐修衡把听来的事娓娓道来。

他的讲述是一种变相的提醒,让薇珑也记起了吴槐、几个丫头一些趣事,对他娓娓道来。

氛围因此变得温馨、平和,说笑到后半夜,两个人相拥而眠。

早间,薇珑陪着太夫人去佛堂的路上,提了提唐修衡昨日说过的事:“午间、晚间我都要去您房里吃饭,是侯爷的意思。您可别往外赶我啊。”

太夫人逸出愉悦的笑声,“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

“那我心里就踏实了。”薇珑挽住太夫人的手臂,“侯爷若是得空,也会陪您用饭,这是他昨日下午就说过的。”

“那自然好。”太夫人侧头凝视着薇珑,欣慰地笑了,“你可真是我和修衡的小福星。”

“哪有。”薇珑自是不敢居功,“侯爷本来就有这打算,赶巧了。”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太夫人笑着拍拍薇珑的手,问道,“修衡呢?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去程府了。”薇珑道,“程老太爷这次真病倒了。”

·

程阁老一句一句戳心的话几乎成了程老太爷的梦魇,身子骨撑不住,由装病变成了真病。

这样一来,装病的程老夫人就痊愈了,命人把老太爷接回到房里,亲自侍奉汤药。

上午,温煦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入室,在地上投下光影。

程老太爷躺在床上,时不时长叹一声。

程老夫人劝慰道:“日子还长着,你也不必这样犯愁。”

程老太爷苦笑,“日子是长是短,有何差别?那个逆子如今把持着朝政,又是当家做主之人——我已到了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地步。”

程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到底是为什么?你可问清楚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