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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牛总(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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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烟呛到一口,捂着鼻子咳嗽起来,想想这是烧给我的纸钱,心里竟有一丝安慰——四年过去,除了我的妈妈,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老人也缓缓转过头来,大概八十岁了,留着一头银白板寸,气色与身板非常硬朗。

我认得这位老人。

两年前,当我准备第一次去美国前夕,曾来到这里看自己的坟墓,同样遇到了这位老人,也是在为我烧纸钱。当时我也很疑惑,记得老头说了些奇怪的话就走了。

此刻,这位老人再度出现在我的墓前,又是在雨中撑着一把破伞,穿着洗得发白的破衣服,恰好配合这墓地的凄惨景象。

他一定认识古英雄,据说我已没有什么亲人,而他的年龄又可以做我的祖父,那么,他或许是我爷爷的朋友,我的爷爷不会有什么朋友,他是蓝衣社的社长——除非这位老人也是蓝衣社成员。

蓝衣社?

瞬间,我脑中想到了一个人——端木良的爷爷?

他是蓝衣社唯一可能幸存的元老,当然也可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早已经与端木良失去了联系,所以并不知道真正的古英雄还活着,才会来到这里祭奠“死”去的我,祭奠最后一任“合法”世袭的蓝衣社古家社长。

老人平静地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当他要转身离去时,我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贵姓?”

“年轻人,我姓什么,与你何干?”

没想到他的声音还很洪亮,完全不像有的老年人有气无力。

“我是埋在这里的古英雄生前的好朋友,我很感激您能在今天来看他。”

老人却冷冷地回答:“不,你不是古英雄的朋友,你是‘他们’的人。”

“他们?”

“请不要明知故问。”

他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随后撑着伞向外走去。

这次我不能再让他跑掉了,我紧追不舍:“老人家,您是不是姓端木?”

老人立即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来,隔了两秒钟才继续往前走。

现在,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就是端木良和秋波的爷爷!

秋风,秋雨,公墓,老人。

面对这样的八旬老人,我实在不敢发作。若是年轻人早就被我一把扯住,推倒在地拳打脚踢,甚至酷刑伺候。我跟着他走出墓地,看来他不会再理睬我半句,与其这样让两个人都尴尬,倒不如停下脚步目送他出去。

其实,公墓门口有许多我的保镖,我已悄悄命令他们跟踪老人,而我坐进悍马等候消息。照旧是白展龙贴身跟随我,这些天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因为常被我暴躁的脾气羞辱。很快得到前方消息,老人坐上一辆郊区的公共汽车。我让其他车辆不要跟随,只有我的悍马跟在公交车后面。

秋风秋雨覆盖的郊野,一条笔直的公路伸向地平线,两边是刚刚收获的农田,堆积着厚厚的稻草,还有江南碧水环绕的农舍,几条狗冲我们的车乱叫。

这幕场景一如印象派的油画,只是隔着一层博物馆的玻璃,还能映出我自己疲倦的脸。

我给端木良打了个电话,要他迅速赶来——只有他才能确认端木家老爷子。

跟踪了公交车半个小时,每停一站我们都仔细观察,直到西郊的终点站,老人最后一个下车。

这里是城乡接合部,有新建的住宅小区、不少停产的废弃工厂、大片废墟似的工地,还有被开发商抛弃的荒地。老人孤独地走在秋雨中,脚下泥泞崎岖,真担心他会走不稳摔倒。我们的悍马实在太醒目,不敢跟在他身后,只能停在公交车终点站。老人拐进一处破旧的垃圾场,这让我们颇感意外。从外面看就是一堆巨型垃圾,盖着拾荒者与流浪汉的棚屋。

我和白展龙两人打着伞下车,小心翼翼地靠近垃圾场,看到老人收起手中的伞,钻进一间低矮狭窄的棚屋,体积竟还不及我们的悍马车,就像从前莫妮卡楼下的狗舍!

旁边有辆被拆得只剩铁皮壳子的桑塔纳,我们索性坐进空无一物的车里,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既可躲避寒冷的秋雨,又可隐蔽自己不被发现。

没几分钟,老人又从棚屋里出来,戴着一顶宽大破旧的草帽,用大块塑料布覆盖衣服,成为一套自制雨衣。他的脚步竟像年轻人,在风雨中轻松地走进垃圾堆,用扫帚似的大铁夹子不停地拨弄寻找。他夹出一团棉被,小心地抖开来看看,或许洗干净还能用,接着挖出一个脸盆,敲敲打打感觉还不错,然后是一副旧车牌,作废铁卖或许还能换来几块钱,尽管当年拍来要花几万块。

这个极有可能是秋波的爷爷,蓝衣社最后的元老,竟是以捡垃圾为生的拾荒者!

老人的身体出奇地好,又从垃圾中挖出一台32英寸的旧彩电!风雨交加的垃圾场上,这个发现让他兴致勃勃,将彩电拖到他的棚屋旁边,不知从哪儿接来一个电源插座,屏幕短暂闪烁后,居然亮出了蓝屏,证明这台电视机并未报废。周围几个捡垃圾的围拢过来,羡慕地称赞老头运气好。老人怕这好东西被人抢了,警觉地将沉重的彩电藏进纸糊的棚屋。

垃圾堆中果然还有不少好东西,从那些看似污浊破旧的废品里,不时挖出一些有钱人的奢侈品——不知是真是假的LV包、几乎还未开封的欧洲化妆品、半新的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偶尔还有神秘皮箱,藏着价值连城的赃物,抑或贪污受贿的百万现金,有时也会发现二奶的尸体,或者更可怕的残缺四肢。

这些被富人丢弃的东西,却成为拾荒者的宝贝,许多原价成千上万的衣服,仅仅穿过一次,便因为不再合身被丢进垃圾桶;有的法国进口的葡萄酒,还没尝过一次就束之高阁,以至于搬家时被当作垃圾扔掉。它们被捡垃圾的精心挑选出来,如果不能卖掉换钱的话,便想办法擦洗干净重新利用。有的几公斤重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成为某对流浪小夫妇新房的玻璃窗。有的报废奔驰车的真皮坐垫,成为某个收垃圾小子的沙发。有的精心定做的红木家具,在被主人丢弃之后,成为某座棚屋坚固的墙壁。不少五颜六色的女士情趣内衣,只用过一两次而已,却成为一群失学小孩的洗脚布。许多被富人孩子扔掉的长毛绒狗熊,变作超生游击队女孩们最心爱的玩具。

看到这一幕幕场景,坐在铁皮壳子桑塔纳里的我却满怀惆怅,不仅仅为可怜的老头,还为这些被随意浪费的“垃圾”——丢弃它们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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