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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火灾(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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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火灾

天气依旧让国王忧心忡忡。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透过望远镜凝视海岸线,在那里,山峰顶端已经覆满了积雪。重云低卷,风向瞬息万变,偶尔狂风大作。有时还会落雪,一团团雪花裹着飞艇旋舞。此时还是深秋,按理说本不该降雪。哥本堡每年的第一场雪基本都在耶鲁节之后才降临,有些时候,甚至整个冬天都不会落雪。

这一幕也令士兵们十分不安。信教的人一直在祈祷,迷信的人则在手腕和脖子上都戴了护身符。每个人心中都隐隐感到了一丝不祥;远处的黑色群山与灰暗寒冷的天气更是助长了这份低迷。

为了暂时逃避压抑的环境,我一直躲在工房里制造“玩具”。其中一样是一只可以在上弦之后扇动翅膀的蝴蝶,翅膀是铜制的。我努力回忆起了大学时期学过的一个配方,把粉碎后的彩色玻璃炼成了一种釉色,利用“芙蕾雅”上的小型烧窑为蝴蝶的翅膀上了色,上色后的效果十分鲜艳好看。在我心里,这个“玩具”已经完全配得上担当外交的重任—至少,更繁复更华丽的东西在极北之地应该并不常见才对。我给国王展示了蝴蝶,国王欣喜不已,也毫不吝惜对我的夸赞。在蝴蝶之外,我还仿照我们的发条列车做了一个列车模型—有趣的是,列车本身的原型,也不过是个模型玩具罢了。尽管我的列车模型比国王的玩具列车要小得多,却也五脏俱全。我找来一块纸板,在上面画出沟槽,列车就能围着“轨道”一圈圈地跑起来。为了增添一些趣味,我又用纸板搭了一座小山,在山中架起了一个隧道。看着列车一次次消失在隧道里,又从另一头猛然闪现,有种近乎催眠的效果,令人心情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仿佛回到了童年。

尽管我们决意要在宽阔的远海航行,却依旧避不开散布在海面上的岛屿。站在“芙蕾雅”的甲板上向下看,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船员所看不到的暗礁和沙洲。因此,飞艇船员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探路上,一旦前路出现什么危险的障碍物,就及时示意船队改道。

有意思的是,我们越往北走,一路上的古代遗迹就越多。在哥本堡王国,关于电力时代的一切早在许多年前就都消失了,葬送在纷飞的战火和一种名唤“混凝土凋萎病”的灾难中—许多来自那个时代的混凝土建筑物都仿佛染上了什么病毒,纷纷化作了尘沙,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沿岸满是城镇和村庄的废墟,却没有任何人烟。这些废墟和我们之前看见怪兽尸体的小镇一样,早就荒芜了。一天晚上,当我们停靠在某个河口湾下锚过夜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仿佛在远山之中瞥见了一抹光芒—像篝火一样—但是我还未来得及喊别人一起来看,火光便倏地消失了。

风暴过后的第四天清晨,我们看到前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巨岛。巨岛两侧是起伏的山脊,连绵不断,形成了一道横亘东西的屏障。国王和几位军官一起研究了半天地图,最终达成了共识: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船队转向东方航行,随着宽阔的峡湾一路向着主岛驶去。终于,那天傍晚,在暮日西沉的时候,我们抵达了岛屿。海湾附近散落着不少建筑物,看上去这里曾是一座工业重镇。按照国王的说法,这里就是铁港—萨迦诗篇中所提到的古战场,无数场战役曾在这里发生。我们曾无数次地幻想这场艰险旅途的终点该是如何光辉万丈,可眼前的场景却显然有些不尽如人意。一座高大阴沉的雪峰矗立在岛屿正中,在山峦投下的暗影中,是破碎的码头和倾颓的楼房,还有吊车这样的大型工业建筑,也已然锈蚀荒废。水面之下也是危机四伏:“芙蕾雅”发出了一条紧急预警,提醒下面的船只要注意避开港湾里的大型沉船。好在,从空中看,脚下的一切都是一览无余的,我们最终找到了一个适合停靠的码头,那里的海域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障碍。长长的石堤位于城镇南方,一侧是巨大的工业建筑物,另一侧则是陡峭的、树丛遍布的山坡。船队成功靠稳之后,飞艇也降了下来,停在距离水面几尺高的位置。

国王敏锐地意识到大家都已筋疲力尽,急需放松一下,因此立刻宣布要在今夜举办宴会,庆祝我们成功抵达终点。我们从废墟中捡来了不少木料,在码头上搭起了篝火。艾尔戴人送给我们不少肉食,都被厨子腌在盐桶里,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尽管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这不过是一顿简餐,但是烤肉、面包加上比平时多三倍分量的朗姆酒,这场宴会好像也和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相差不远了。

天色渐暗,人们开始聚在一起打牌。有些人用剩下的朗姆酒来做彩头,最终的结果是一些人喝得烂醉,另一些人则怒火中烧。接下来当然是一场混战,最后高级军官们不得不介入,把一些闹得最厉害的人丢进了禁闭室,让他们冷静一下。

此时狂欢已近尾声,大部分人也都上床睡觉了。突然间,一阵警铃大作,令我猛地惊醒过来。“芙蕾雅”上睡着的人也都听见了警报,纷纷跑出来,只听远处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灾难就发生在我们头顶:“芙蕾雅”的一个氢气球已经被熊熊烈焰吞没了,另外几个气球也保不住了。

国王穿着睡衣跑上甲板,吼道:“释放气球!”

“别费劲解结了,直接把绳子割断!”他继续喊道。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开始用力砍最近的一根绳子。人们效仿他的样子,抄起了斧子和刀,我也从工房里拿了一把钢锯,加入了战团。灼人的热浪从上方直扑下来,我们全部汗流浃背,布料和缆绳的残片不断从烈焰中飘落,掉在我们身上。最靠前的几根缆绳已经被割断了,甲板也猛地倾斜向前。紧接着,伴随着断裂的声音,剩下的几根缆绳也纷纷绷断,“芙蕾雅”的船头直接栽进了海中。燃烧的气球缓缓上升,下面还系着我最喜欢的瞭望台。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气球逐渐飞远,飞到了海港的另一边,像喷火巨龙般辗转腾挪,逐渐耗尽了所有氢气,最终力竭,坠落在漆黑的大海之中。

“就算这里的人一直没注意到我们的出现,”国王说,“有了这一出,举国上下恐怕都该知道了吧?”

士兵们扑灭了甲板上的火。不幸中的万幸,火势没有蔓延到火药库,否则就会直接引发爆炸,杀死这艘飞艇上的所有人。飞艇仅仅失去了气球而已,舱内的物品还算完好无损。有些人在救火的时候受了伤,不过都是轻伤,并无大碍。大家分析,应该是篝火的余烬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因此点燃了气球。现在,“芙蕾雅”不再是飞艇了—如果它还想原路返回到哥本堡去,就要像其他船只一样,走海路升帆航行。

然而,次日一早,我们却听到了噩耗。一个年轻士兵说,他夜里去堤岸边解手的时候,无意间把目光从篝火上转开,望了望山的方向。那时,他看到数支燃烧的箭破空飞来,击中了气球。我们把他带到地图资料室反复审问,但他始终非常坚定。

“你确定那些不是燃烧弹?你确定?”国王反复问道。

“不是的,陛下。那些箭没有声音,不像燃烧弹一样会爆炸。而且,不止一支箭—一共有三四支呢,一支接着一支。”

“箭是从码头的方向来吗?”

“是东边—那个方向。”他指着码头靠近陆地的一端,那里可以看到一条古老的小径,盘山而上。

军官们凝重地对视:我们昨夜遭到了攻击,却没有人发现。军官们感谢了那个年轻士兵,然后放他离开了。

“土著人?”年轻士兵关上门的一刻,国王说。

“有可能,”约翰逊说,“但如果他们知道怎么给箭头淬火……”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般的土著,他们知道飞艇的作用,也知道该如何击毁一艘飞艇。

“不屈号”船长哈因曾经到访过北方。“如果当地土著要与我们为敌,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他说,“虽然他们人少,也没有什么武器,却胜在熟悉地形。他们可以非常轻易地毁掉我们的装备和粮草,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个干掉我们。”

“那我们必须马上与当地人取得联系,”国王说,“我们要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我相信,他们对北地人的痛恨,绝对不亚于艾尔戴一族。”

“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误认成了北地人?”我问。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找到他们好好地谈一谈,一定要说服他们,”国王说,“尼尔森,跟我来吧。我们出去转转,找一找这些箭头的来处。”

夜间下了一层薄雪,因此到了早上,阴沉晦暗的天色也有所好转。我们沿着码头步行,走到尽头时,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样令国王无比兴奋的东西:铁轨。这里的铁轨深深嵌入地面,因此昨夜我们并未注意到它的痕迹,但它显然是铁轨无误。更有甚者,它的宽度与结构似乎恰好与我们的列车相匹配。铁轨向着海港另一头的工业建筑区延伸。

“尼尔森,你看看这个!”国王说。他摸了一把铁轨,发现表面极为光滑,没有锈迹,“这些铁轨并不是古物,有人用过它们。虽然不像是近期发生的,但也绝对不是古代的事儿。”

“陛下,这里的土著部落也有列车吗?”

我想象不出这会是怎样的情况。想要制造列车,就必须要工房和铸铁厂—如果是土著人的话,不太可能轻而易举地支配这些资源。

“不是土著部落,尼尔森,是北地人,他们来过这里。而且我猜,这里的土著并不欢迎他们。”

这么说,北地人也在发展与列车相关的科技。他们进行列车实验有多久了?是早有蓄谋,还是受到了汉森的帮助?(之后,当我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问题:国王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久了?显然,他决定把我们的列车从哥本堡一路运到这里,可不是个巧合。)

我们横穿过铁轨,向着一座废弃的楼房走去。我们在楼房后面找到了需要找的东西:火堆燃烧后的余烬。攻击我们的人就是在这里为箭头淬火的,有了楼房的遮挡,我们便不会发现火光。楼房后面紧挨着山坡,山坡虽然看上去极其陡峭凶险,但是攻击者一定是从这里翻下山的,再没有别的路了。

“肯定是土著的手笔,”国王说,“我可想象不到北地人能毫发无损地从这种山坡上走下来。”

我们没有看到脚印,雪地里唯一陌生的痕迹就是动物的掌印,看形状像是某种大型犬。这至少告诉我们,这附近一定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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