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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真正说笑了,老奴哪有那等本事。不过这会子不凑巧,安国侯爷正在里面跟圣上说着话哩,太子妃也不是外人了,老奴先请太子妃去偏殿坐坐,喝杯茶暖暖身子?待他们说完了话,老奴再来请太子妃过去?”白总管笑呵呵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偏殿紧挨着书房,甚至于只有一座屏风和几层落地的帷幔相隔,想来是瑾帝看书看得累了,转过来便可小憩片刻的一处所在,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在那软榻上坐了,便有一名小内侍也一样轻手轻脚在送上茶水点心来,再轻手轻脚地半掩上雕花的红漆木门,轻手轻脚地离去。
隔壁书房传来茶盏落在茶杯上的轻微碰撞声,清脆,接着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那声音浑厚有力,是父亲,可是说了什么,许是声音不大,许是隔着有些远了,我听不清楚。
我伸手堵住了耳朵。
偷听惹下的麻烦,我已然经历了太多。
可是“哗啦”的一声陡然传来,仿佛是书卷层层落地的声音,又仿佛是被人掷下去落在地砖上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耳朵一松,便有瑾帝的声音传了进去。
“安国侯,孤念在楚楚的份上,不想为难于府上,你真当孤是瞎子是聋子,楚楚是谁的女儿,孤也分辨不出吗?”
“圣上息怒,臣曾向吾儿无度询问过圣上病情,乃是思虑过多,伤及肺腑所致,眼下入了疼,天气冷寒,圣上为西凉百年计,当保龙体安康。贱内十月怀胎、楚楚三朝洗礼,圣上还曾莅临敝府,内子从身怀有孕到诞下楚楚,圣上均有亲眼所见,关于楚楚的身世,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是父亲谦卑淡然的声音。
“安国侯,孤当年与穆桓、与桃儿的事你不是不清楚,你当年是孤的贴身侍卫,这其间种种,你都看在眼里,孤对桃儿是一片真心,即便是桃儿选择了穆桓,孤亦对其信守诺言,可当时孤的失落与错败,安国侯,你都是知道的。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就不体谅一下孤的心情?还再一味地向孤隐瞒?”
“她不惜借死遁也要离孤而去,孤牵怒于穆肃,牵怒于整个北穆,孤与你带兵几欲就要将那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穆肃大卸八块,将整个北穆赶尽杀绝,是你劝阻了孤,留下了北穆一脉,你说倘若她知道了,她会怪罪于孤。”
“孤收了手,可孤后来寻遍天下,只寻到了她的坟茔,可是孤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那是一个像她一样可爱、像她一样善良的小公主。孤许诺过她,不管孩儿的生父是谁,孤都会当作自己的孩儿去抚养长大,可是她依旧离开了孤,她说生要与穆桓一起白发至老,死也要与穆桓同穴而眠。”
“公孙远,孤就那么差么,孤就那么比不上那死掉的穆桓?孤在这冷冰冰的大殿里坐了一宿都没曾想明白。孤甚至都想好了小公主的封号,封为昭月长公主,一旦平安诞下就昭告天下,昭月长公主,我西凉史上第一位长公主,因为她娘亲像明月一样光彩照人,像明月一样有着清澈的眼睛。”
“安国侯,即便孤找不到她,也没能及时寻到她诞下的孩儿,更不知道她与穆桓的孩儿会长得什么模样,可是孤知道,桃儿的眼睛,小公主的眼睛定长得极其像娘,终日水汪汪一片,如蕴着雾气,就像当年垄仲郡的那一片后海。”
“安国侯,你瞒得孤好苦啊!孤第一次见到楚楚,只有不到三岁,跟在兄长长姊的身后进宫给姜氏请安,孤那个时候就在想,倘若桃儿的孩子在世,怕是也这般年纪了,安国侯,你可还有话要说?”
“回禀圣上,臣理解圣上思念李夫人的一片心思,也能理解圣上想念昭月长公主的仁爱之心,如果臣记得不错的话,当时听御医讲,李夫人的孩儿产期在甲子年冬月癸戌日,可是楚楚的生辰是在癸丑日,这一点臣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整个云中郡下着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鹅毛大雪。圣上,这前后相差有三日之久。臣也见到了圣上对楚楚的喜爱,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伶俐,性子又不拘束,想来在宫中也颇得圣上爱怜,可是圣上……”
我竖着耳朵听着,唯恐听漏了一个字去,可是父亲却陡然间停了下来,那一架屏风的后面,已然传出一个气喘吁吁、却满含惊喜的声音来,“回圣上,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是白总管,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呀,老奴当真还忘记了这一碴子事,太子妃刚才来过,说是昨日落下了什么东西,今日来取。老奴还让她在偏殿候着,圣上告罪,老奴也告诉太子妃这个好消息去。”
我只觉得大脑里陡然一片空白,我已然无法去猜测瑾帝和父亲此刻的表情,匆匆地扫了整个偏殿一眼,在虚掩的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时,身子一倒,便整个人趴在了软榻上,一手将头发弄乱,遮挡着大半个面孔,一面闭上眼去。
“哟,太子妃竟然在这儿睡着了,你们几个怎么当差的,太子妃若是扑了寒气,你们几个就等着自个儿的脑袋搬家!”
我屏着呼吸,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闭着眼睛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