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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驶向了偏僻幽静的“竹林小居”,杜衡在山门下停了下来,扶了父亲下车,看了我一眼,讪讪地解释着,“三郡主,这宅子原本是公子爷特意为你建造的,府上的宅子都被查封了。”
我点着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一安身立命的所在,什么我的你的,都是大家的,”可我也渐渐知道了,曾经的安国候府名下的七处宅院、数百亩良田河堤、数不清的宝马名驹,早已悉数充归了国库,唯有公孙度名下的这处宅院、泥人铺子、并几间店铺药房,因不在父亲名下,而逃过了一劫。
只是,它们的主人却不在了。
管家黎叔颤歪歪地迎了上来,我这才知道,许是瑾帝仁慈,许是金沧月对我有愧,却终不肯将原本府上的一众幼儒乱棒打死,早已遣散去的众人,却又恋旧回来了。
只是,少了母亲,少了二姊公孙语。
杜衡说,太子出动了整个东宫的势力,恨不得掀翻了整座云中郡,才抓住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北穆质子穆繁星,仿佛是明后日,便要在城门外监斩了。
我这才原原本本地知道,原来整个公孙府的被诬陷、我的被绑架、公孙语的被诱失身、一度公孙度身上的伤,都是拜这位有着残戾目光的皇子所为。
金沧月曾说过,他们是死对头,穆繁星来西凉后,一度招揽了他在北穆的将士,在花灯会纵火烧毁了整条街市,更是纵容手下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轰抬物价、闹得整个街市鸡犬不宁……
只是,整个公孙氏,到底与他有何深仇大恨?
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却是我的皇兄,如同穆九凤一般。尽管我们曾经交过恶,尽管我们在不懂事的年纪里打过架,可却依旧改变不了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我们的骨子里,流着一部分一样的血液。
父亲带着黎叔去看墓地去了,白花花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摇。
杜衡带我径直去了我曾经住过的院子,一路上依旧翠竹摇曳、水声潺潺、鸟雀啁鸣,甚至于那角凉亭里,那一尊比我还高的泥人尚在,可一切,却仿佛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站在那一尊泥人前,恍然想起公孙度的一番话来,他说,“楚楚,以后你的生辰,哥哥提前三天替你过,就我们俩,悄悄地过,谁也不知道,好不好?”
原来,他是早已知晓一切的,他也是早有一切打算的,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
公孙度的入殓的那一日,整个云中郡阴沉得可怕,天边堆积着厚厚的云层,整个天空,仿佛都被云层围得密不透风,可空气却依旧阴寒,平地而地的风便肆无忌惮地刮着,卷飞着墓地里的白幡和缟素,仿佛无尽的梨花飞舞。
雪便在那第一掊黄土落进墓穴的时候落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和着我纷扬出去的素缟,便伴随着黄土,将公孙度的棺椁掩埋了起来,雪地里依旧有鸦雀低矮着飞过,穿过雪的缝隙,站在那一排竹篱笆上,嘶哑着声音叫着,在漫天雪花飞舞的苍穹下,凄凉而哀婉。
我想,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最后一场雪的时候,我和公孙度永远地说再见了,从此,阴阳两隔,生死不见。
城门外人声鼎沸,纵使鹅毛大雪纷飞,狂风怒吼,可却依旧围聚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杜衡拢了拢风雪袍的衣领,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宽大的衣帽里,一路跑着去打听,又一路小心谨慎地小跑着回来,犹豫了片刻,方回禀着,说是今日监斩北穆质子穆繁星。
父亲闻言长叹了一声,又抬头扫了眼黑压压的人群,说,“西凉与北穆,一度和平共处数十年,却终将止于今日。”
“侯爷,可他毕竟害得整个公孙府不得安宁,”杜衡咬着牙痒痒,“之前公子爷在时,他就时常挑衅,说公子爷配不上他家公主,可明明是那公主缠着咱们公子不放手的,后来好几次大打出手,公子都仁爱,不和他计较,忍了下来;最后还害得二郡主……”
“杜衡,你不懂,就算是没有他的陷害,朝廷到了一定的时候,也不会任由我们这一类人的存在,功高震主、树大招风,就是这个下场,”父亲打断了杜衡的话,一手掀下了车帘,再次幽幽地长叹一声,“回去吧,西凉的太平日子,怕也快要到头了。”
我不曾经历过战乱之苦,可我却也知道,两国交战,最苦的依旧是黎明百姓,他们没有武器保卫自己,甚至于会迫于战争,不得不抛弃家园、颠沛流离,最终落得家破人亡,流落他乡。
我想倘若我依旧是太子妃,我可能会规劝一下金沧月,可是我转念又想,倘若我不经历这数次的劫难,我又怎能知道生离死别、家破人亡是何等的痛楚?
我坐了回去,马车刚刚扬蹄而去,却听到车外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声,而杜衡也在瞬间强行勒了马,似是自言自语地问道,“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