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2页)
我试探着下了床榻,扶着墙壁出了门,又抹着院墙一步步地挪到他的木屋门前,那扇木门也虚掩着,我轻轻推了开来,小木屋里弥漫着的一抹熟悉的杜若淡香便扑鼻而来。
木屋里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窗一几一隔,那窗下的小几上,便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的小泥人,可每一个小泥人,却都是我的模样,我哭着的笑着的、撅嘴的偷吃的、睡觉的爬树的、应有尽有。
唯独有一个他,湖蓝的衣袍,腰间挂着一枚玉饰,喜笑颜开地看着我。
我便想起那一日公孙度的话来,他说,那些年在映月谷的时候,每每想我的时候,便会取泥捏一个我,久而久之,便练会了这本手艺,他甚至还趁机教育我,说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各人”,我当时只当他是在逗我开心,可我没想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便倚在他的窗下,来来回回地摩挲过那些小泥人,一边等着他,我都想好了,我要趁和他都在这映月谷里的时候,让他教我捏小泥人,我只学如何捏他,我甚至在数着指头算着,倘若我每天都捏一个,一年下来,两年下来,甚至于十年后,我能捏出多少来?
可直到太阳下了山,他依旧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顺着那一寸寸滑下去的太阳,一点点地滑坐在了地上,地上冰凉,并不像山谷里白天空气如春光般的暖。
寻到我的依旧是泽兰,那个时候我已经靠在墙上沉沉睡了去,泽兰扶我起来的时候,我的手中依旧握着那唯一的一个公孙度的小泥人,可是就那么一刹那间手一松,那个小泥人就从我手中掉了下去,正落在小几凳上,再从凳子上跌落了下去,“嘭”的一声,粉身碎骨了去。
一如从前的那个“我”一般。
我扶墙根站着,只觉得眼角突突地跳了两下,心底便猛然间抽搐般的疼,仿佛就有什么东西生生地从我心底剥离了去,一刀刀地强行剥离着。
我捂着胸前,那冒着寒气的伤口,瞬间疼痛难忍,疼得无法呼吸,仿佛眼前的一切在天旋地转着,瞬间转成一个大的漩涡,将我整个人吞噬了进去。
依稀是个梦,梦里不再是白雪皑皑,也不再是大火熊熊燃烧,梦里有着一片朦胧的水泽,水泽上氤氲着雾气,朦胧细碎间,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就站在那片水泽之上,浅笑着看着我。
是公孙度,我跑了过去,我冲他挥着手,我惊喜的大叫着:“哥哥,哥哥,”可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那样如春风般地笑着,看着我,眼底满是爱怜,满是不舍。
我朝他挥着手,我一路提了裙子追赶着他,可我与他之间,仿佛总有着一条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那道薄雾我如何无论都穿透不过去,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那一片氤氲雾气所埋没,看着他渐渐消失得无影踪了去。
“公孙姑娘,公孙姑娘?”我是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的,睁开眼来,面前是泽兰满是忧伤和担忧的一张脸,他的眼圈是红的。
我看着他,他转过脸去,讪讪地问我,“可感觉好些了吗?”
我慢慢地撑着坐起,我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仿佛睡了好长的一觉,一觉醒来,已不知窗外是几时了。
我点了点头,胸口依旧隐隐泛着痛,可是那抹寒意,却是少了许多。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我扬脸问着泽兰,他已经在很麻利地准备着针匣,可是打开针匣的手,却在发着抖。
屋外传来阵阵的脚步声,有疾有缓,有轻有重,可是没有公孙度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是疾且轻的,像风一样。
百里谷主带着半夏和苏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半夏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全身发着金光的乖巧小兽,那小兽的两只前爪都缠着厚厚的白绢帛,此刻就无比幽怨地瞅了一屋子的人,便呜咽一声,将头缩在了半夏的怀里,只露两只尖尖的小耳朵在外面。
我似乎知道了,这小兽便是那小金貂。
可是为什么公孙度没来?
仿佛就那么一刹那,就在我在心底念着那个名字的一刹那,那种熟悉的一片疼痛再次从心底泛上来,抽搐着、刀绞着。
我伸手捂着胸口,我想我定是吓坏了正在施针的泽兰,我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落下来,那种疼痛感,胜过那柄玄铁的寒刀直直地刺进心脏。
“公孙楚,他没能回来,”百里谷主看了我一眼,别过了脸去,“他走之前说,他知道他的心脉俱断,撑不了多久,他只希望还能活着看到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