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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恒远后来告诉我，说那一日太子殿下回宫极早，一回宫便去了那处埋葬皇后遗骨的冷宫，甚至与他带领的守宫禁卫军发生了冲突，堂堂太子殿下，竟然执意要违背瑾帝的命令，闯进那冷宫去。

莫恒远说，太子殿下的脸色泛着铁青，一字不语，甚至于拔出一名禁卫军的配剑，刺伤了一名禁卫军，才迫使他命令打开了宫门，而太子殿下，更是如风一般地卷了进去。

那冷宫早已被瑾帝命人挖地三尺，挖掘得破败不堪，甚至于已故皇后的遗骸业已零散，早已渗进那一堆堆的泥土堆里，连日的暴雪，早已将一切掩埋了去，而金沧月就长跪在那处废墟上，将头埋在双腿间，却又听不到一丝的哭声。

莫恒远说，他从不曾见过那样的金沧月，即使在广陵郡被层层北穆士兵包围着，他一人一剑挑穿了数十名围攻而来士卒的前胸后背，鲜血长溅在他的身上脸上，他也从不曾将愤怒写在眼里；即便风影月影为了保护他，被上百人团团围住，就那么眼睁睁地血流而尽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从不曾将哀伤流露半分。

可是那一日，尽管没有哭声，尽管他就远远地站在那冷宫的门口，他却感觉得到金沧月的悲伤。

莫恒远说，金沧月就用十指挖掘着那冰冻如铁的泥土，刨出一个坑来，埋下了什么东西，又费力将坑掩埋好，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冷宫而去，一路上，他手上的鲜血便长滴着，在残留的雪地上、在宫道上，一直滴落到他的栖梧殿里。

我也听碧痕隐隐提起，说太子殿下的双手受了伤，十个指头有六个指甲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自那一日后，我便再也没见到金沧月，他在那个冬天领兵出征了，向东讨伐连日来在边境频频若出祸事的东玥国，直到第二年的春末才凯旋而归，也将北穆的版图向东扩张了数万公顷，收获了城池近三十座。

那是后话了。

不过金沧月出征的那一日，我不在宫里，我在穆九凤的宅院里陪着她听戏，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却一个字也没听去，我感觉我的后背脊梁正被人紧紧地盯着，盯着我全身从脚底到头发梢都发凉。

我不敢回头，可我猜得到，那种将我视作猎物般死死盯着的人，只有北穆的皇子，穆九凤的哥哥穆繁星，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一日没能见到公孙度，穆九凤也冲着两名侍婢发了脾气，当着我的面摔了盘子碟子、掀了桌子，还狠狠地扇了两名侍婢两巴掌，两名侍婢捂着脸，哭着解释道，“奴婢一大早就去安国侯府上请了，可门上的说公子爷不在府上，已经两三日没有回去了。”

随我出宫的是一名内侍，名叫云喜，机智灵敏，在穆九凤发脾气摔东西前早已拽着我离了席，躲在那廊柱子后远远的，还挡在我的身前，生怕那四溅开来的碎玉珠子崩伤了我，可就在那廊柱子后面，我看到了穆繁星，阴沉沉的一张脸，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就云淡风轻地看着穆九凤摔东西。

尽管他站在廊外，离我至少有两三丈远的距离，可我还是往前靠了靠，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他的周身，在那一瞬仿佛空气都停滞，冒着森森的寒气。

“太子妃，咱们回宫吧，”云喜压低着声音，“碧痕姑姑有过交代。”

我耐着性子等着穆九凤发完了脾气后便匆匆告辞，穆九凤许是累了，许是气还没撒完，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语，倒是府上的管家在一侧尖着嗓子应着，“有劳太子妃大驾光临来陪公主听戏，既然宫里有规矩，老奴也不便久留，老奴这就去看看车马套好了没有？”

我讪讪地转了身，尚不及迈出门去，那门檐下便转出一个人影来，负了手，黑色的大氅，纯白的毛领衬着那张依旧阴沉沉的脸，“太子妃不多坐一会儿吗？”

“回皇子，圣上还……”云喜拦在了我的前面，嘻笑着回着话，却被穆繁星伸出一只胳膊，拎起云喜的衣领，便将云喜提到了门阶的下面去了。

“太子妃，舍妹找不到太子妃的兄长，正闹着脾气呢，太子妃可能是不了解舍妹，这脾气不闹个三天三夜，是不会罢休的，”穆繁星抬眼瞥了穆九凤一眼，一字一句，声音冷寒，“太子妃最好替本殿代句话给公孙公子，如果惹不起，就不要惹，既然惹了，就不要躲了！”

我咬牙不语，却听穆九凤在身后哭着喊道，“穆繁星，本公主的事你少管，本公主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穆繁星你给本公主滚，滚得远远的！”

穆繁星冷哼了一声，垂下眼帘再次盯了我一眼，转身便踱步而去，那最后看向我的目光，依旧阴寒。

我是从北门进的宫，一路上云喜还在身后不厌其烦地小声嘀咕着，“那穆皇子一看就是个极其不好对付的主子，太子妃往后还是少去穆公主那儿。幸好云喜运气好，跟了太子妃，要是在那穆皇子跟前当班，一天到晚都要提着心吊着胆儿。”

我不理会，只管听他继续叨叨着，“咱们太子殿下也太好性子了，这样的人还不巴巴地圈在院子里锁着，还放了他出宫去，这若是万一惹出祸事来，太子殿又不在宫里，谁能降得住他？”

我止了脚步，偏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