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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颇为静逸,可是绕过雕刻着凤穿牡丹窗格的影壁,却是有女子轻快的笑声随风而来,我脚步滞了滞,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声音应该是木晚歌,只不过没有方才那抹怯意,倒是笑声如金铃般悦耳,听上去甚是欢喜愉悦。
我抬了抬衣袖,示意宫人前去回禀,少顷,便有人急匆匆迎了出来,天水碧的衣裙,袅袅娉婷的身影,依旧是木晚歌,只不过,却是再次换上了低眉敛目、怯意重重的面孔。
我与她擦肩而去,我甚至已然猜到了,她会是下一个孟丽娘。
甚至于,她比孟丽娘更懂得如何如何收敛了锋芒,更懂得在宫中保存自己。
我咬了咬牙,步入大殿向姨母见礼,垂下头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便看到了一个急切着向后退去的身影,姨母依旧是一脸和煦的笑容,从那软榻上缓缓地走了下来,向我伸出了双手,“本宫真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侍卫传回消息的时候,本宫的心都要碎了。”
我适时打断了姨母的话,起了身,笑脸相迎,“谢皇后娘娘,楚楚让皇后娘娘担心了,是楚楚的不是。”
“太子妃和晚歌一样,都是这样的懂事,招人疼,来人啊,给太子妃赐座、看茶,”姨母虚扶了我一把,目光扫过我的身后,最终落在了在一侧垂手而立的木晚歌身上。
我径自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了,瞥了眼桌上的茶点,那茶杯摆放的位置,那一盘盘的点心,果真是我平素里最爱的几样,我的目光佯装也落在了木晚歌的身上,可是扫过一殿伺候的宫婢时,却没有找到方才那个频频要躲避的影子,只得迎上姨母狐疑探究的目光,笑吟吟地问道,“姨母还没替楚楚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姐姐是谁呢?”
“晚歌说大也不大,只比你虚长两岁而已,刚刚行了及笄礼,本宫瞧着模样甚是乖巧,性子也温婉,便接了进宫来陪本宫闲时说说话,”姨母不曾想到我会先提及起木晚歌,和木氏对了个眼神,方笑着看向我,“晚歌与太子妃年岁相仿,平日里不妨多走动走动。”
木晚歌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拿祈求的眼光瞟向我。
“姨母说的甚是,楚楚的栖颜殿刚刚修葺一新,偏殿也腾了出来,我昨个儿刚刚瞧过了,窗上糊的茜碧纱漂亮极了,今日见木姐姐这一身天水碧的裙子,瞅着倒是颜色极为相称,仿佛那几间屋子就是替木姐姐准备着的似的。姨母素来待楚楚宽爱,这位木姐姐,就赏了她搬去与我同住吧,楚楚素来爱玩闹,若是长久来找木姐姐,嬉闹着扰了姨母的清静,可就不大好了,”我佯装没有看到木晚歌的目光,微微欠了欠身,对着姨母笑言。
来凤仪宫的路上,我便已然猜到了姨母会想尽办法地让木晚歌移居栖颜殿,不为其他,只为能多一双正大光明盯着我的眼睛,我宁愿自己开了口相求,也不愿意看到姨母与木晚歌颇费心机地一唱一和,索性撕破了那张层糊窗户的纸。
我便如我所愿地看到了木晚歌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而姨母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而后便是颇为欣慰的笑容。
我想我是自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每每做错了事情,看到父亲微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便会端出一番极其悔改而委屈的表情来;而每每在公孙度面前,不管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在看看他的唇角和眼角,我便猜测得到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装傻也好,撒娇也罢,总之,能逃过一劫是一劫。
“太子妃果真长大了,本宫颇感欣慰,来人啦,今个儿就把木姑娘的东西收拾妥了,明儿初八日,是个良辰吉时,晚歌就搬去栖颜殿去和太子妃做伴去吧,等太子回了宫,也好多一个人服伺,”姨母抬了抬手,吩咐着阶下的一众婢子。
我佯装开心地谢了姨母的恩,可心下却诧异,太子殿出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如此重大的事情她却浑然不知,看来宫里各处的口风,当真紧。
我便顺势接过了话来,“既然如此,那楚楚先行告退了,还得回去准备准备,看看那厢房里短了些什么,也好打发人速速置办去。”
碧痕就候在院外的阶下,与三两凤仪宫的宫婢们小声说着话,见了我出来,一声不吭地随我出了凤仪宫,方问道,“太子妃怎么请了木姑娘前来栖颜殿同住?这不合宫里的规矩,且不说她只是一介大臣之女,而且又没有恰当的身份?”
我停了下来,笑着看着她,“与其让她在暗处,不如放她在明处,且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碧痕一愣,随及一笑,“太子妃此番回宫,仿佛与从前不一样了。”
我笑而不语,倘若再与从前一样,不仅仅是我死无葬身之地,怕是还要累得整座栖颜殿、整个公孙氏都要为我陪葬。
可穿过一座花圃的转角,却有一个天蓝色的身影从那几丛竹子后面陡然蹿了出来,一下子便跪在了我的面前。
那极其熟悉的身影,便正是眼下宫里正大红,得了瑾帝提拔,又得皇后赏识的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