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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会担心,”他接了话,终转过身子来看向我,却又顿了顿,语气缓了缓,“有时候你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本王想提醒你的,就是这一句,可刚刚的场合,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我咬着唇不说话,他的话落在耳朵里,我也在心里想着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如同父亲的那几句叮嘱,可我依旧没能在短时间内想明白,我看到的什么是假相,什么又是假相背后的真相?是谁愿意让我看到这样的假相,让我看到这些的用意又是什么?
我觉得整个脑袋在发涨。
“有时候,你也需替自己多打算打算,”他长叹了一声,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这样待你,对你不公平。”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我应该向你致谢才是,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复国师大人的话,”我佯装轻松地回道,脑子里却是飞速地想着他这一举止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来,挟持太子妃,是死罪;对东宫不利,是死罪;对东宫大不敬,也是死罪。
可见,酒真正不能多喝。
喝了酒定要误事!就如同上一回公孙度的无故缺席,就是因为杜桑多喝了几口红药送过去的葡萄酒,便长长久久地睡了好几个小时,将我交代的事情误得彻底干净。
我的话尚不曾说完,他已然再一次揽紧了我的腰,我只觉得耳畔风起呼呼而过,我已然再一次离开了地面,像鸟一样飞在了半空里,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脚下落光了叶子的枯树,看着依旧有残雪堆积的角落,看着那八角的亭,那长长的水榭,那宫殿檐下的红灯,可尚不清楚那宫灯上的金字,来来回回走在宫中通道上的禁卫军,便只觉得一个旋身,眼前的一切瞬间便消失了,他已然又将我松了开来。
我的落脚之处,正是筵会大殿的台阶侧面,我隐隐听到了殿内丝丝缕缕的曲乐声,再一回头,他的身影已然跃进了层层的夜色里,融进了那一大片宫墙的阴影里。
“太子妃,可让奴婢好找,原来在这儿,”碧痕找到我时,我依旧没能从刚才的情景中清醒过来,我由着碧痕抬着我的胳膊系上大氅,却是猛然间想起,他带我落脚的那一片荒芜的所在,正是宫中的禁地,凤藻宫。
我清醒了过来,也猛然间打了一串的喷嚏,方想起要如何解释一番,讪讪地笑着,“我数那台阶来着,数着数着就走下来了,你说怎么也没侍卫巡夜,这宫里的侍卫都去哪儿了?刚刚我数到哪里了?”
“太子妃可是又受了寒气,都是奴婢的不是,太子妃稍候片刻,奴婢去回了话,就陪太子妃回宫歇着去,”碧痕抬眼瞅了眼那大殿前高高的玉阶,再一次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便又看着她提了裙角跑上了台阶,紧了紧肩上的大氅,怔怔地看着他金澜宇刚刚消失的地方出神。
私心里,我不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被他人知道,我不希望姨母又借此机会为难于他,毕竟他送了我那只解闷的鹦鹉鸟,又刚刚替我在国师面前解了围,更何况,他们是亲兄弟。
我在喝了满满两大盏浓浓的参姜茶后沉沉地睡了去,睡梦里,我仿佛变成了那只蓝色羽毛的鹦鹉鸟,展翅在空中飞翔,飞出了宫廷,飞出了云中郡,飞出了西凉,飞向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森林。
早上醒来时,额头上满满的全是汗水,仿佛飞了一夜,飞得累极了。
我睁开眼睛,又合上,再睁了开来,看着那华丽无比的一片金绣帷幔,才清清楚楚地想明白,这不是竹林小居,而是栖颜殿,我又回来了,继续顶着太子妃的头衔,继续在宫中小心翼翼地数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自那之后,我便常常爬到摘星楼上,俯视脚下结了冰的湖面,遥望整个宫廷,暗暗地寻找着那一夜里所经过的几处宫殿,我甚至还盼望着他能再带我飞一次,飞得更高更远一些,可惜自那一夜之后,我便再也没能见到他,也没能见到金沧月。
想来到了年底,都是极忙的。
大年夜的年宴,因为皇太后的薨逝取消了,各个宫领取了年下的赏赐来,便合了宫门,自己热闹自己的,红药素来在府里是热闹惯了的,见我不曾出言反对,便串掇着数名宫婢内侍开了仓库,取了宫灯绫罗将整个栖颜殿装扮了一番,又和连翘拟定了菜单,亲手制作了些点心,一众的人围着火炉,欢声笑语。
金沧月陡然推开虚掩的殿门时,我正执着一只银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玩着投壶,明明我更换了一只阔口的画瓶做壶,并让搬壶的内侍云喜将那壶往前挪了一大步,明明那壶口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可我投出去的银箸,不是力气大了越过了壶去,就是力气小了还没擦到壶的半个身子便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