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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清脆,半开的车窗,流苏遮挡着刺眼的光芒,略寒的风挤了进来,吹拂着我额前的发,我往公孙度身边挤了挤,用胳膊肘撞他,“圣上怎么会同意你带我出宫的?”
“因为你二哥给圣上治病有功,圣上应允满足我一个心愿!”
“那皇后呢?”
“皇后自知理亏,你小孩子不懂大人世界里的弯弯肠子!”
“太子,他怎么也会同意?”
“我被他打伤了,他好生愧疚,于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就这样,”公孙度伸手点着我的鼻子,歪着脑袋笑咪米地看着我,“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
我抬眼看了看他眉梢鬓角处的伤,想必他早已涂抹了映月谷千金难求的药膏,那日瞧着甚为狰狞的伤痕,已然淡了许多。
我甚至猜测着,他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让金沧月打伤的,亦或是成心想输给他,我见过一次他们比试剑术,那两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便如同他们飘忽的人影,在半空里飘来飘去飞来飞去,剑气寒光凛冽**来**去,剑锋吟啸呼来呼去,让旁观的人个个生出莫名的寒意和惧意来。
我不说话了,马车里瞬间一片寂静,红药在马车的微微颠簸中替公孙度斟着茶水,又将白总管给的食盒在我面前摊了开来,我方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
马车绕过街角,却并不住出城的方向走去,我咬着手中的芙蓉糕,诧异地转头看向公孙度,“我们不出城去映月谷么?”
公孙度正倚在车壁上小口地品着茶,闻言眉梢一颤,温和地一笑,欠了欠身,将手中不曾吃完的半杯茶伸到我的嘴边,强逼着我喝完,看着我将嘴里噎在喉咙处的糕点给吞咽了下去,方悠悠地解释着,“你二哥的医术,不比谷里差到什么地方去。再说了,那映月谷虽然一年四季百花常开,风景如画,可惜啊,谷里有狼!还不止一只,有三只!”
我后来才知道,公孙度所说的那“三只狼”,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半夏、苏木和泽兰。
我愣了愣,继续咬了一口芙蓉糕,“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一个你肯定会喜欢的地方!让你去了就不想离开,”公孙度信心满满,眯了眯眼,又歪歪地靠在了车壁上,周身满满的全是慵懒的气息。
我素来不知道云中郡尚有如此宁静安逸的一处所在,我只觉得半岛茶舍的问月轩已是极其雅致静谧的所在,可当我看到那四面环水、那掩映在层层花木竹林间的数间大宅子时,我依旧惊讶赞叹无比。
回廊水榭迂回,清波**漾,倒影着蓝天,朵朵白云和着几尾不怕冷的鱼游曳其间,我趴在栏杆上,狠命地跺着脚,一边大嚷着,“哥哥,这竹子做的搭的回廊会不会塌下去?那个头最大的是什么鱼,能不能吃?哥哥一会儿我要吃红烧鱼。”
公孙度只是笑着摇头,转过身来拉着我的手,身后杜衡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塌下去嘛!”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挣脱了公孙度的手,便几步跑到了岸上,岸上依旧绿意葱葱,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蜿蜒其间,流向那一大片湖,几片落叶便如一艘艘小小的船只般,在浅浅的小溪中转着、打着旋儿飘走,我弯腰便搬起小溪边上的一块石头,将一处低洼处堵了起来,看着那几片落叶不停地转着,却是怎么都飘不远去,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玩着,全然没看见公孙度就站在那水榭边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没看到他目光中的深遂,没看到他眼底的挣扎,所有的一切,我都完完全全地忽视了。
倒是红药赶了上来,将已经卷起了袖子的我从小溪边上拉了起来,抽出自己的丝帕擦拭着我手上沾着的水,一边叮嘱着,“郡主啊,这腿才刚刚好,别跑那么快,奴婢提着这包袱都跟不上。这水也凉,大冬天的,哪能这样玩水,回头受了寒气……”
我甩了甩了手上的水,将水花甩落在她的脸上,笑着告诉她,“瞧瞧,这水不凉,是热的。”
“是屋后温泉池子里的水,”公孙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冲红药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跑去,我压根都没意识到,我在早上离开那座宫廷时,我依旧不能下地走路,可到了这里,我却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我能跑着跳着,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膝盖上的伤,我甚至忘记我还会笑着闹着。
“公子,这才像咱们的小郡主呢!”红药在身后,也是欣喜地说了一句。
那句话飘进我的耳朵的时候,我正在狭窄的小溪流边上跳过来、跳过去,溪水几度沾湿了我的裙摆,我却丝毫没有注意,可那句话,却如同一块巨石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般,也狠狠地敲击在了我的心底,我的脚步一滞,便一脚踩进了水里,温热的水,就那么轻缓地渗露进我的靴子里。
原来我在宫里,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那处宫廷,很多时候,我都是在不经意间刻意地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