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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林苑(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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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眼下整个上林苑绿意盎然,鸟雀啁啾,可姜玉姬却连一丝欣赏的心情都没有,甚至于一同坐于车轿中的花奴,都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姜玉姬只觉得心下一沉,不由得伸手抓紧了车辕的扶手,花奴想要说些什么,也被姜玉姬一抬手制止了,马车在东苑的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直到姜玉姬带着花奴绕过影壁、穿过花圃、转过两道东西相向的长廊,方看到一处藤蔓架子下,歪歪地坐着两位宫妃,数名宫婢就毕恭毕敬地垂手一侧听候差遣。

寺人小跑着上前回禀了一声,便见一名宫妃急急地起了身张望着,见了姜玉姬,一眼的诧异和惊愕。

姜玉姬是在西厢房见到的玉莲若,玉莲若冷着脸摒退了一众的宫婢,压低了嗓音急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递了消息给殿下么,这些天先避让一下,耐着性子推脱一番,这其间的利害关系,殿下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由得你胡来?这都火烧眉毛,你来是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不出来么,圣上挖好了这个坑,就等着殿下往里面跳!”

姜玉姬抿了唇不说话,半晌方在玉莲若的一脸焦虑中开了口,“莲夫人,你当宫里已然来了车马,说推脱就推脱得了的?再者,殿下前几日出了远门,尚不曾回咸阳。”

玉莲若已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蒙云呢,有没有跟着进来?即便殿下不曾收到消息,那他定是知道的。眼下大战在即,殿下,难不成正如圣上所料,去了安阳?”

姜玉姬在心下思索着,“殿下动身极为隐蔽,什么时辰离府的,连我亦不曾知晓,而云侍卫则是三日前方驾马出的城,莲夫人,圣上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莲若蹙着眉长长地叹息了一回,便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随着扣门声轻响起,“莲夫人可在?”

莲若生生住了嘴,转脸便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意,随意地在一侧软榻上坐了,朝姜玉姬抬了抬下颌,示意落了榻,便朗声道,“可是薛妹妹?进来吧,来人,奉茶。”

有宫婢推开了门扇,一名年轻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欲要屈膝行礼,被玉莲若一抬手拦下了,笑道:“薛妹妹现如今身子金贵,肚子里的,可保不齐是大秦的下一任主子,我可担不起你这一拜,你快些坐下,这位便是公孙殿下府的夫人。”

薛美人走到座位前,并不急于坐下,只是浅笑看向姜玉姬,“圣上昨日与我说,要请一位宗族里身怀有孕的夫人进宫陪我说说话,却不曾想到是公孙夫人,昨日里还是极好奇的,现下见了,倒是没来由地生出敬畏之心来。夫人这是几个月了,可睡得安稳?吃食可咽得下去?走路可还方便?”

姜玉姬在堪堪听到寺人说,“宫中的薛美人身怀有孕”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便是曾经的少使东篱,可见到薛美人的第一眼,却察觉不到她亦是在撒谎。

姜玉姬抬眼和莲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浅笑盈盈地回道,“薛美人快坐下说话,有了身子的人经不住久站,按侍医的估算,我到七月底就该瓜熟蒂落了,这掐指算着,也没多少天了。薛美人是想知道些什么,但凡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侍医说我的胎才刚刚两个月,可我已是茶不思饭不想了,堪堪晨起喝口水便要吐个天翻地覆,又整日里没精打采的,夫人当时,可也是这般境况?”

姜玉姬点了点头,应了一句,便见玉莲若懒洋洋地起了身,“你们闲说着,本宫就不奉陪了,本宫去瞧瞧那小猴头去,前几日溜出去不知道偷吃了什么,这几天也是没精打采的。”

薛美人便微微转了转身,笑着相送,直到莲夫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去,薛美人方转过身子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声音极低地说,“夫人,可记得这个?”

薛美人伸到姜玉姬面前摊开的手掌心里,就静静地躺着一只耳坠,极简单的水滴型,一粒星光蓝彩的宝石散发着静谧的光芒。

姜玉姬只觉得胸口微微一窒,再抬眼看向薛美人时,便见她眼底已是一片水泽。

“夫人,我是自愿的,当日府上下的聘礼我事后让父母退了回去,可唯独这个,我没有归还,因为其中一枚我放进了卫璃的棺椁里,而这一枚便随着我入了宫。夫人,殿下说卫璃死得很冤。”

“你是薛华意?”姜玉姬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可以?这宫里里……”

“没什么不可以,我只想替卫璃报那一剑之仇,殿下助我入的宫。我想,我的运气还不错,进宫没多久便封了美人,又有了身孕,虽然是极功近利了些,可毕竟,我离自己的目的又近了一步。我薛家早已落魄,若不是卫璃,我怕是早已沦落街头弹琴卖艺了,他待我极为诚恳,只可惜,此生无缘回报于他,只能等来世。”薛华意在窗前停了下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是似猛然间从梦里清醒了般,转头看向姜玉姬,“夫人,眼下最要紧的,是要阻止殿下进宫,这上林苑,他千万不可踏进一步。”

“圣上,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姜玉姬心下再次一沉。

薛华意摇了摇头,“我不甚清楚,圣上是个极为警醒的人,表面瞧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朝政也不打理,可实际上,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侍医向他贺喜,回禀说我是喜脉,他听了,面上看不到一丝的喜悦之情,半晌才说,‘很好’。夫人,他说那两个字时,那笑容特别可怕,后来几日,他总盯着我的肚子看,一言不语,盯着我心里都发毛。”

姜玉姬在心底长叹了一回,看着窗棂外渐渐西沉的太阳,只觉得眼皮兀地“突突”狂跳着。

有宫婢推门进来请了薛华意回宫服安胎药,姜玉姬便急急地唤过花奴,耳语了几句,便目送着花奴出院门而去,可不到半个时辰,花奴便一路小跑着回来,喘息不停地说,“夫人,四个角门都守卫森严,根本不允许出苑子。婢子还听说莲夫人的小猕猴突然就死掉了,七窍流血,猜着,是中毒之像。苑里也借着这个由头,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整整一夜,姜玉姬呆在上林苑的西偏殿里,彻夜难眠。她想起上一回被禁在宫中的锁雀台时,身旁至少还有子婴,有卫璃,至少还有蒙云在暗地里帮衬着一切,可眼下,整个西偏殿静悄悄的一片,入夜后倦鸟归巢,只偶尔几声窗台下虫鸣……

那一夜,于姜玉姬如同梦魇。

她不确定子婴在暗地里是否做过怎样的安排与布置,就如同薛华意,她也渐渐猜测到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无一丝波澜的日子,若多若少有着薛华意舍身的功劳,又或者是说,金殿上那位,也和子婴一样,在等待一个时机。

可眼下,时机似乎已然到了。

她已成了胡亥扔进陷阱中的一块美味诱饵,只等着子婴一头栽下来。

她便猛然间记起了在那片密林子里六公主的一番话来,或许,从她嫁给子婴的那一日,她便成了子婴的软肋,成了胡亥除去子婴最好的武器。

她便在暗夜里对着月亮暗暗祈盼着,只期望子婴给尽快看到那封密函,尽快地远离这是非之地,可偏偏,事与愿违。

蒙云在接到小猕猴带来的密函时,子婴已然动身三日了,三日不眠不休,或许安阳就已近在眼前。蒙云在将密函仔细地藏进发髻中后,便策马奔出了府邸,也幸好在他将要到达安阳的时候,逢上正调转马头回咸阳的子婴,可偏偏,他们一行人依旧在踏进咸阳城门的时候,被宫里一道守候多时的旨意请进了上林苑。

子婴在上林苑校场外见到了一身乌黑金甲箭服的胡亥,胡亥正站在箭壶面前,正漫不经心地一枝枝地挑选着白羽箭,见到子婴,斜着眼睨了一眼,笑问道,“贤侄这是打哪儿来呀?怎么还穿了这一身厚甲?要不要孤命人替你更衣?”

“皇叔不是在城门口命人拦下我的吗?应该知道我去了邯郸郡,眼下兵荒马乱的,这衣服虽厚重,可明枪暗箭,还是可以抵挡一番的,”子婴扫视了校场一眼,迎面对上胡亥深似海底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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