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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嫁(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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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家奴的声音亦是极其清灵,“夫人该去用膳了,殿下吩咐做了夫人最爱吃的蜜糖葑菱。”

姜玉姬转身的脚步微微滞了滞。

家奴的声音再次传来,略低了几分,“殿下早课时,不喜欢被人打扰。”

餐桌上摆着清粥,几碟精致的菜肴,而最靠近手边的地方,便摆着那一碟清甜诱人的蜜糖葑菱。

“殿下说新夫人喜食甜食,前些日子还命人去集市上换了很多蜜糖回来,夫人要不要尝一尝?”家奴低眉敛目,偷偷打量了一眼姜玉姬的神情,便欠身递上一双银箸来。

葑菱入口香甜,可那在唇齿咽喉间泛起的回甘,却隐隐地泛着一丝苦涩,姜玉姬轻轻地放下银箸,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着,在整个姜氏的女儿中,只有她喜甜食,而虞姬极为不喜,可眼前的蜜糖葑菱……

姜玉姬思虑了良久,终在日暮时分亲手熬了菽粟粥,做了甜酱瓜,让家奴装入食盒里,绕过那一弯翠竹径直去了后院,夕阳洒落下薄淡的余晖,如纱翼般笼在竹影上,静谧而古朴。

姜玉姬步下曲房回廊,堪堪转过竹径的一角,一个女子柔媚入骨的声音便从前方三两步远的月亮门里传了出来,连带着两声急步追赶的娇喘呼吸声,“殿下等等我……殿下就这般等不急了么,上个月巴巴地赶着修了这一方碧池,不辞辛劳地命人移植了白莲,眼下莲花悉数开了,都不曾请妾身一赏。我只问你,这可是专为她修建的?”

那声音带着几分愠怒,可姜玉姬也听得出来,女子的言语中,亦带着一丝的娇媚与幽怨,且有恃无恐。

姜玉姬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并顺势往一侧的竹影里闪了闪。

她庆幸在踏进后院的院门时,让那名名唤灵珠的家奴留在了原处等候。

姜玉姬犹豫了片刻,终带着几分急切悄悄转了身,她并无意撞见别人的秘密,自小庶出的身份,和自己曾经的处境、遭遇的事情都一一告诉她,这样的场景,这样隐秘的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许是转身转得急了些,一枝横生的竹枝便生生挂落了她头侧的半缕头发,就那么停顿的一刹那,身后又一个声音传了出来,一如清早所听到的那样,清洌干净,可声音里,却难隐几分无奈与愠怒,蕴着几丝冷意在空气中萦绕,“莲若松手!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偏不松手,我怎么就胡闹了?小时候你生病了、被父亲教训了、夫子惩罚了,我可是都一直这般抱着你的,那个时候怎么没说让我松手?难不成现如今我进了宫,顶着个夫人的名头,你就怕了、这般厌弃了不成?可殿下亦不想想,当初我为何要进宫?又是为了谁才进的宫?”

姜玉姬义无反顾地提了裙角便疾步地离开,直到踏出后院方缓了缓脚步,可那个声音似乎依旧尾随而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与微愠,“殿下这就怕了?可妾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说陛下?陛下这会在甘泉宫熟睡着呢……对,是我在他的酒里下了毒,不过殿下放心,他死不了,不过是多睡一会罢了。再者,就算他死了,妾身也会揽过罪责来,不会殃及到殿下一根汗毛!……妾身就是不回宫,今日偏不回去,难不成殿下要绑了我回去不成?……即便是要回去,也得殿下得亲自送我回宫!……”

灵珠守在院门口,见到姜玉姬的第一眼便迎了上来,接过食盒,顺手翻开了盖子,略带讶异地问道,“夫人,殿下不在么?怎么还提了回来?”

姜玉姬摇了摇头。

“殿下,殿下今日不曾出门啊?”灵珠怔了怔,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收拾了食盒,小心翼翼地在侧前半步领着路,许是稍稍熟识了些,一路上话语也多了起来,可她说了些什么,姜玉姬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她一路都在想着,她的夫君,与大秦君王的宫中妃嫔交情匪浅,那求娶了姜氏的女儿来,却又是何用意?

避人耳目?

还是其他目的?

不过也幸好,嫁过来的是她,而不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虞姬。

许是见她神情淡漠,言语并不多,灵珠也就慢慢收了话头,送她回屋后,伺奉了茶水,便守在了屋檐外阶下,直到就寝时分方进来,依旧麻利地放下了床幔,备下了洗漱水,替她解开了一头的青丝。

姜玉姬整个晚上就着窗下的两支灯烛翻阅着一卷简册,就那么一抬头的瞬间,灵珠苦着一张小脸的自言自语便挤进了耳朵里,“怎么少了一只簪呢?傍晚时出门明明还在的啊?”

姜玉姬透过铜镜看了灵珠一眼,便见灵珠陡然闭了嘴,低眉顺眼地梳理着发,再不言语,只是眉梢眼角,多了一丝忧虑微惊的颜色。

那收拾得甚为妥帖的妆柩盒里,少了一支白玉的素簪,重瓣梅花的簪头,清润通透的簪体。

姜玉姬想,定是方才遗落在了后院,兴许,就在那一株竹影下。

整整一晚,姜玉姬睡得不甚安稳,半夜里似乎有马一直长嘶鸣着,有车马轱辘辗压过院落前的青石板路,一路马蹄踢踏细碎的声响便在寂静的巷道里来回地飘**着,一如那一日在清溪之上,那匹因受了惊而从一旁小道上肆无忌惮地冲向她和虞姬的烈马。

姜玉姬在睡梦中惊醒,有风声扫过窗棂,似乎那烈马的马蹄就堪堪高高扬起,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头顶之上,似乎那马蹄踏破夜的碎响,就不停在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日于她,真正如同鬼门关前一场瞬间惊魂。

清早的时候,半空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晨雾,如烟笼寒水,姜玉姬循着记忆里的路去了后院,可昨夜里并不曾落锁的后院,门扉上却挂着一只青铜的横锁,在薄雾的润泽下,长锁沾染着夜露,触手冰凉。

午后再次下着雨,细细碎碎的雨滴滴答答不休,直到日暮时分方稍稍停了下来,姜玉姬再次避开家奴,后院的门大开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混合着清淡的莲花香气扑鼻而来,姜玉姬依旧穿过竹影摇曳的石径,可昨夜里曾稍做停留的花径旁,却传来利剑出鞘的脆响。

几株疏影的梧桐隐没在薄淡的暮霭里,那繁茂的树影下,一名身着将士服的男子正在舞剑,薄刃青铜剑在初升的一抹阳光下熠熠生辉,剑影掠过的地方,狭长的树叶纷纷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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