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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归宁(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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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含着赤豆羹在嘴里,只觉得心底一片仿佛被豆羹的热度烫得一阵紧缩般的疼,虞姬的声音再次软软地飘来,“项郎的衣袍妾已缝好了,明日项郎陪妾去购些丝线回来,妾将那件墨羽大氅给缝补了,晾晒了收好,一入秋天气转凉就可以穿了。”

项羽吞咽下赤豆羹,那一抹热度便直直地从咽喉直烫入肺腑,仿佛,烫得他整个胸口生疼,项羽微微背转了身子去,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夜色朦胧,项羽躺在榻上时,一侧的虞姬已然轻靠了过来,温软的衣袖扫过他的耳畔,如一抹细风拂过他的脸颊,“项郎不要再言要送虞姬回上溪村好么,当日妾寻到项郎时,便说过此生定一路追随项郎,即便是粗衣淡饭、陋室草房,虞姬亦心甘情愿。”

项羽假寐着,可他依旧感觉得到虞姬的衣袖缓缓地收了回去,那一抹温香软玉也随及稍稍远离,可那衣袖划过,留下的一抹微凉却灼烫着他的心。虞姬,上溪村最美的女子,会稽郡名门望族姜氏的嫡长女,一路颠沛流离而来,为她缝补衣衫、为他洗手做羹汤……

项羽不知应当如何面对,自小,他喜欢的东西,只要是喜欢,便会不顾一切的抢夺了来,**的乌骓马、手中的楚戟、腰间的半环玉、屋角里的半驾车辕……都是抢来的,他不喜欢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一样东西,可偏偏,除了身侧的虞姬。

项羽在心底低低地长叹了一声,可他不知道,他的身侧,虞姬就含笑着,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辗转不安,看着他轻轻蹙眉……

半晌,虞姬在确信项羽熟睡之后,伸手缓缓抚上项羽的脸庞,纤软的指端轻轻滑过他斜飞入鬓的眉梢、划过他堆积着冷俊的眼角、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那略冰凉的唇角停了下来。

虞姬俯下身来,在项羽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她一眼便爱上的男人,她偷偷地吻着,她猜测着,她的大胆所为,她的离经叛道,定是吓到了他。

虞姬记得那一日的清溪河畔,那一日荷香阵阵,微风拂柳,那一刻他从桥上奔了下来,如飞一般地掠过她的身边,矫健的身躯轻轻一跃便上了马,双手紧握着马的缰绳,那匹受了惊的马,便高高扬起前蹄,在她和玉姬的头顶之上生生停了下来。

那匹受了惊的马仰天长嘶鸣着,而她自己却如同傻了般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马上他挺拔的身姿,清溪上流淌的风拂起他肩上的发,落日的璀璨光辉更是洒落他一肩的斑驳金色。

那样的惊世风姿,让她的心在瞬间如起了风的清溪,**开层层的涟漪,那一刻虞姬便明白,自己喜欢上他了,这样的男子,才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

可是当她鼓起所有的勇气上前致谢时,他却极其客气地转身离去。

那一日,虞姬记得自己买光了银匠铺李婶手上所有的钗簪,软磨硬泡,方打听出那名救了自己和妹妹玉姬的男子是谁。

李婶不怀好意地笑着,小声地附耳过来,告诉她,他叫项羽,下相人,楚名将项燕之后。

那一日深夜,虞姬在心底久久地盘算着,下相项氏,与自己上溪姜氏,仿若门第相当。

可不过三日后,就在虞姬被母亲逼着在闺阁绣花时,听闻父亲与母亲在一厅之隔的书房商议,言大秦公孙子婴府上派人前来提亲。

父亲说,“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虞姬也正当嫁龄,此番嫁过去,便是公孙夫人,虽比不得像其他大户人家女儿般入宫飞黄腾达,可亦是一门好的姻缘。”

虞姬隐隐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和低泣声,那一晚,她彻夜难眠,第二日她便偷偷跑了出去,去邻村的寨子里去寻他,可邻里说,他统领的义军已经走了,一路向东而去。

虞姬记得自己提着裙子在小道上向东追跑着,骤然长起的风便扬起一路的尘沙,生生地迷了眼,趴在路边的一株柳树上,她委屈地哭得肝肠寸断。

婚期一日一日渐近,倘若不是银匠铺的李婶借送出阁钗簪钏环的时候拉了她的手,闲言碎语恭贺着,她尚不知道他所带领的义军在吴中郡起事,他一人独闯吴中太守府,斩杀太守殷通的卫兵近百人。

那一晚,母亲一边垂泪,一边叮嘱着虞姬入了公孙府,要好生地伺夫君,善待府中奴仆,做一个恩威并施的当家主母,为会稽郡姜氏光耀门楣,来年诞育下孩儿,便是大秦的王孙……可是虞姬一边听着,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白日里打听出来的出逃路程。

夜深雾重,虞姬更了一身男儿装束,从妹妹玉姬所住的狭小后院翻墙而逃。

她不要嫁给一个从不曾谋面的男子,更不要嫁给暴戾大秦的公孙王侯,她在跳下院墙的时候告诉自己,她虞姬此生,只嫁项羽一人。

哪怕随他终生颠沛流离,哪怕与他一同丧身战火烽烟,也要当他一日的妻。

两日后当她一身泥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衣衫褴褛,头发披散,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诧异与惊愕,那个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项郎,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她看着他吩咐人抬来了浴桶,备下了干净的女子衣裙,当她裹着外袍从浴桶里出来,掀帘而出时,便听到了帘外他的叹息声,那个时候,她的手一松,披在肩上的外袍便无声地滑落。

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渐渐涌起的欲望,她上前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她感觉得他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僵硬,变得炙热,她听到耳畔传来他深重的呼吸声,那呼吸在渐渐变得急促,渐渐变得紊乱,而他的掌心,也渐渐抚上她光洁的背、柔软的腰。

那是虞姬有生以来最欢乐的时候,她在月色洒落在窗下时在他的身下辗转着,尽全力地迎合着他,她用纤长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让他的呼吸碎在胸前。

窗外夜风骤起时,她在身体仿若被生生撕裂的时候,听到他的低吼声。

虞姬掀开薄被的一角,缓缓地将半**的身子贴了过去,一如记忆中的般,她再一次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变得炙热,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凌乱……

公孙王府隐没在淡若星辰般的夜灯里,家奴灵珠从后面的车上跑来,急急地将要替姜玉姬掀着车帘时,便见王府的影壁后匆匆跑出一个姜黄色的身影来,曲裾深衣镶嵌的金丝暗云纹绣在廊下灯烛的印衬下熠熠生辉。

灵珠怔了怔,收回僵在半空里的手,正要屈膝行礼时,已被来人抬了抬手,带着三分不耐地示意她悄身退下。

掀开轿帘,莲若堆积在唇角的一片盎然笑意便陡然僵在了脸上,那宽大的马车里,子婴正取下自己发上玉冠的长簪,缓缓地替身边半侧坐的女子挽着松散的发髻。

莲若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看得到秀发拢上去后一截粉白的脖颈,可她看到子婴的唇角噙着笑意,那眉目间蕴着深情,便陡然烫伤了莲若的眼。

那般温润的眼神,那般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在莲若的记忆里,似乎,子婴从不曾如此对她有过。

许是帘角透进的风越发地吹散了女子的长发,子婴微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半掀着帘子的莲若,微微蹙了蹙眉,眼底不过是闪过一丝惊愕,便瞬间恢复了一惯的平和淡然。

莲若松开手来,讪讪地退后一步,马车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已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了,卫管家已命人搬来了踏脚凳,再命一侧垂手而立的灵珠打起了轿帘,甚至于,都没有人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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