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近在千里(第3页)
童母听罢,从鼻腔中挤出了一声凄厉的冷笑:“一个星期啊!童岸!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你!你现在竟然还有脸问我怎么回事?去世是你爸啊!你唯一的爸爸啊!他脑溢血送医的时候,你人在哪里?他这辈子最疼爱的人就是你,可你竟然因为那狗屁的酿酒梦非要留在法国,甚至连通电话都不接!既然这样,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站在你爸的面前!?”
“妈……你在胡说什么?过年的时候,爸不还好好的吗?”
“童岸,你听好了,从今天起,你没有资格再进我家的门!”
“妈,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童岸!你现在就给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母亲尖锐的声音如匕首剜在她心上,钻心的疼。童岸胃中忽然一阵翻滚,恶心与悲恸同时袭来,她猛地跪倒在地,捂住脸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那场雨瓢泼了整整一夜,童岸也在街上走了整整一夜。
冰冷的雨水把她浑身都浇透了,而她却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梦中,妈妈依稀是对她说,爸爸死了;妈妈还说,这一周联系不到自己,爸爸是前天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妈妈最后对她说的是,她讨厌自己,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那失联一周里她究竟在做什么?好像是被困在巴黎市郊的那座别墅,被程少颐找来的不认识的男人收走了手机卡……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不过一夕,她曾拥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而她连再流泪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妈妈说,她不配。
小城的夜晚静谧,童岸如孤魂野鬼般,沿着街道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走着。每走一遍,她就对自己说一遍:“没关系的,我现在只是在做梦罢了,等梦醒了,一切就好了……”
庄晋的车经过那条无人的街道时,信号灯已经停了。
黑暗中,一个灰色的身影突然自漆黑的巷中冲出来,直奔对面的马路。
被暖气吹得昏昏欲睡的庄晋陡然清醒过来,连声惊呼:“停车!停车!”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司机及时踩住了刹车。
车灯将那个灰色的身影照亮,庄晋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年轻的女人。
雨雾疯狂地拍打着挡风玻璃,他们沉默地对视着。
庄晋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死气沉沉的女人,一双大大的眼睛分明盯着车内,眼中却没有一丝生气,简直……像个幽灵。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前,浑身散发出的绝望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惊恐过后,恢复理智的庄晋心中渐渐起了疑虑——难道她是受伤了?
示意司机开门,他快步走下车去。
“请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
“如果真的受伤了,就得尽快去医院做检查,先上车吧。”
依然没有回应。
湿漉漉的雨水终于淋得他失去了耐性:“你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没事对吗?既然你没事,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
这一次,童岸终于瑟缩地出了声:“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庄晋不由一愣。
刚才隔着玻璃,他看不真切她的脸,现在离得近了,他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回忆了许久,这才想起陆子昂展示给自己的那张毕业照上他提到的那位心仪的女性,心中蓦地一震,顿了顿,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个法文名字,叫Lucile?”
一霎间,童岸惊恐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答案呼之欲出。
庄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陆子昂酒庄的酿酒师为什么会在绍兴?还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顾童岸的反抗,庄晋指示司机将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她应该是发烧了,从她抬起头看他的那刻,他便察觉到了她脸上异样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