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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道德(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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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穿过差不多大半个城,最后落在一座颇为历史感的大楼上。楼边缘依稀能看出当初打印时留下的痕迹。几个巨大的半球形直立在角落,像一束朝天怒放的花。一个胖子正站它们投下的阴影里,穿着露出上臂和小腿的衣服,同样没有覆膜。及近,我才发现他身上鼓囊囊的其实都是肌肉,看起来像是个定向培养、强化后的他源种。

律师跳下船,和他拥抱在一起。

我有那么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重放了一遍覆膜的拍摄记录,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欠钱的小子更是吼着一连串的脏话。哪怕律师再怎么高傲、自我感觉良好,这里的礼节仍粗俗得令人作呕。不过,这倒给了我启发,只要能忍住本能的不适感,或许便会收获一大堆的基因信息。

而胖子在看见我们后,先是啐了一口。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但他没给我通过唾液获取基因信息的机会,直接用鞋底擦抹掉了。接着,他又嘟囔了一句啥,我没听清。随后,律师为我们做了介绍。

可地球这边的名字都怪极了,巴别机翻译出来的相当绕口。于是像律师一样,我只记得他是负责打理房产的看门人,而且还是个坏脾气的看门人。当我忍着恶心,下定决心入乡随俗,准备抱他时,却被拒绝了。律师笑着解释了一大堆关于本地打招呼的礼仪,但我想没几个人能听懂。这期间,覆膜更是不断弹出提醒—此地不宜久留,温度、气压、湿度都大大超过最佳的生存环境上限值,让我整个人就像被闷在一口蒸锅里。

我大致能猜出这里人为何毫无顾忌,全然不怕个人基因信息的丢失了。在这种随便静置一个杯子都能凭空变出水来的环境里,无论是RNA还是DNA都很快便会被水解干净。但这并不妨碍我偷取。得益于这身军用版覆膜,所有信息几乎在触碰瞬间就被解析出来,记录存档。不过,我估计欠钱的小子那套老旧腹膜够呛能应对这种气候环境,但直到进入大楼,他都还好好的。

进来后,大楼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窑洞,四壁无窗,仅在走廊尽头或是转角处有几道鱼鳃状的隙缝,也都被遮光板罩住了,温度和湿度均变得正常。只不过空****的,连呼吸都能听见回声。

看门的胖子带着我们参观了一圈,最后停在地下室前。“里面是房子的控制间”他说:“安保系统、家政系统、废物处理,以及再循环系统等等所有的总控单元都在。空调系统是新升级的,能将水汽抽干并回收存储,房子里可用的淡水大部分是这么来的。能源都来自屋顶那几口大锅,定点接收大伞传来的能源。虽然年头久了点,但绝对不差。实话实说,我觉得分给你们有些可惜。”

欠钱的小子傻傻地点了点头。

可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就是我们的遗产?”

在得到两个本地人的肯定答复后,欠钱的小子这才反应过来,惊道:“没了?”

“还有一些相关手续,比如身份确认、产权交接,等等。”律师说,“但不急,可以明天。倒是你们,车马劳顿一天了,最好先休息一下。”

“不是还有片墓地?”欠钱的小子问。

“我们没有墓地。很久以前或许有过,但那都是历史了。现在,我们这里不允许存在那种浪费资源的行为。”

“我们也不需要。”我说。我就知道没人会傻到把财产随意埋掉。

但这也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看向欠钱小子,他似乎彻底傻掉了,只好清了清嗓子说:“这房子不错,我要是买的话,得花多少钱?”

地球人大笑起来。笑声与回声相互重叠,听起来像是恐怖电影里的背景音乐。“我们不需要房产交易,这样的资产很多。只要遵守我们的法律,我们欢迎任何人回来。你可以把这个看作社会福利。”律师边说边盯过来。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把不屑埋进心底。鬼才想常住这里。莫名其妙的规定,与世隔绝,起码的基本道德全都和外面拧着。再看看这阴森、空旷的破楼和古怪的看门人,没一处是正常的。等明天一早,我就离开。有律师那套基因信息,足够交差的了。如果一会儿能找机会拿到看门胖子的,就更棒了。至于欠钱的小子,愿意留下来也无所谓,这栋房子对老板来说啥也不是。但老板肯定不会这么就算了,何况那小子还骗了他,不过这都不是我这种小马仔要考虑的。

之后,胖子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大坛子,号称按这里的习俗,需要喝酒以示欢迎。

对倒出来黄褐色的**分析后,覆膜告诉我确实是酒。我悄悄把手指头从里面挪出时,发现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像很清楚我在做啥似的。“这是用本地植物酿的酒,可不是合成的。”他说。

有一个词我没听懂,估计还是翻译的问题。不过,他随后便解释起来。感觉像某种工艺或者化学反应,听上去和做二手的源生肉差不多,所以味道也怪怪的。

而这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相互倒酒碰杯时,我有了触碰看门人那对大手的机会。一时间脑袋里都是拿到双份基因信息的喜悦,我又多喝了两杯。为了不再听律师那套本地抵制基因衍生物的歪理邪说,趁着空挡,我给他们讲了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自由源种教教徒准备把全部财产遗留给自源种,却忘了自源种也属于财产,这种法律悖论让负责的仲裁AI宕了机,便只好去求他的神,最后却发现他的神也不过是神的自源种。

这个太好笑了,里面还有一处自源种与教徒的双关梗。可他们却一点都没乐,不仅看门人一脸的漠视。连欠钱的小子也是,和律师凑到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

我似乎应该再警告他一次。不过一站起身,我的思绪就仿佛被无数倍地慢放,而时间也一同随之变稠,黏糊糊地围着身体搅动,续而被黑暗吞噬。直到一种强烈窒息感将我唤醒,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房间里又闷又热,我难以正常呼吸。覆膜还在,却提示因能量短时间消耗过多,已进入节电模式,所以没能自动启动环境调节模式。我之前到底干了啥?这种情况是空调出了问题吗?其他人呢?

我顶着像是被人用大锤轮了上百下的脑袋努力站起身,好在重启覆膜功能后,整个人舒服了不少。我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却只唤起墙角的地灯,而这幽光很快又熄灭了。楼道回廊处也一样,且回音越发响亮,似乎是从更远处传来。一股凉意从后臀骨沿脊椎直冲上来,我大声呼喊起欠钱小子,可回应的只有不断低语的回音。于是不禁加快脚步,总感觉下一刻有什么东西会从看不到的地方扑出来。然而,直到跑遍大楼,才意识到这里只有我。

他们去哪儿了?

我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接着肠胃也被它搅动起来。这种突来的感觉让人恶心。我得赶紧找到欠钱小子,在他和本地人胡说之前,毕竟他全程看见了我的盗取行为。此刻没了想象中的遗产,天知道他会不会破罐破摔。还好,为了防止他偷跑,出发前老板在他覆膜里植入过定位程序。系统内信号还在,没有移动,直线距离并不远。

我急吼吼地冲到外面。此时天已大黑,却不知是不是大伞的原因,瞧不见星光和月亮。也许是白日里被过量的光折磨狠了,地上也没有照明,只是个别楼顶有闪烁的指示灯。如果不开起视觉辅助,几乎很难看清前方的路。加之没有本地地图和可关联的卫星,去往定位点的路程不免曲折,我反复兜了几圈,才找到那里。而整个城就像死了一般,我在路上一个人也没遇到。

我有点儿后悔了,应该拿到律师的基因信息就立刻返回,而不是妄图拿得更多。这里越来越让人觉得诡异。

欠钱的小子在一处像是庙宇的建筑里,其比周围的楼房都要矮一些。外面是一片小广场,停着几艘工质飞船。正门又高又大,它延伸出来,左右各有一个已看不出形象的雕塑,有光从门里透出来。

我边小心翼翼地摸过去,边激活覆膜的迷彩功能。这是个军用选项,耗能较高。所以一被激活,覆膜就建议关掉其他辅助功能。我看了一眼剩余的蓄能量,维持五六分钟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可不想因关掉宜居系统而再度被闷死。

进去后是大厅,几乎占据了整个楼。一盏巨灯悬浮在中央上方,明亮的光照下有几十号人,整齐地排成弧形。他们低声哼唱,旋律低沉,经大厅放大后,满满的都是仪式感。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些恐怖故事,连打了几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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