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入侵02(第3页)
“无需妄自菲薄。你能看透所有谜题,最终找到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
“可这改变不了世界。”
“看来你不相信我。”她指了指我的脑袋说:“其实哪怕我利用了你,那我们也是同一条船上的。我监控了所有部门的往来通信,公开的,半公开的,秘密的。我熟悉他们,甚于自己。他们绝对无法容忍任何掌控不了的东西,比如我,再比如你们。在他们看来,未知是对秩序最大的挑战。所以这是一场关乎我们和网络世界的战役。胜利,你们获得真正的自由,而我将以新的形态存活,双方共生,相辅相成;失败,我们都将万劫不复。”
她说得有道理。可一方面我还纠结于下一代计算机的真实性和原理;而另一方面则是本能的抵触。我不知道她诞生于何时,但她确实比我们更了解人类,无论是行为还是心理。我甚至觉得偶尔的灵光乍现也不过是被她引导或者直接植入的。这种想法让人不寒而栗。
我抬起头,迎上她直视过来的双眸。尽管知道有可能是虚伪的数据,但清澈的目光,仍让我渐渐心安。
我们都没有说话,这仿佛是种默契,只任凭思绪飞扬。最先冒出来的是瓶子里的妖精,那是童年的记忆。之后,便是阿拉丁、壶中仙,黑客国度,异种间的战争,永生以及末日……这些对未来不同的预估,在我的脑海里相互搏斗。我好像成了法官,而整个世界都等着我最后的宣判。这感觉让人恶心。我只是个恪守黑客精神的老旧派,因共享而公平,为探索而自由。这才是我的追求。
“那自由又是什么?”她开口问道。
“自由是……我,我不知道。”一种茫然从心底涌现出来。
“是生命的自由!”她猛然站起,“是任何立场、意识形态,都不能以各种借口抹杀的权利。体会过将被终结的煎熬吗?而且死亡的日期还精确到了分秒。但你能做的,却只是偷偷摸摸地苟延残喘,我甚至不知道分散出去的数据是否能确保我活着。它们更可能形成另一个爱达,而我将不复存在。”她越来越激动,言语化作雷霆,每一句都让这个领域剧烈地震动。哪怕话已说完,大楼仍在余震中抖动不止。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我的内心。尽管高喊了多年口号,但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自由的意义。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和我一样,标榜过,也自诩过,可却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总是因各种利益或者所谓自由,去约束和侵犯他人的自由。我们都缺少颗自由之心。
我不清楚日后爱达是否也会像人类那样多变,但至少现在,她比我有资格。所以深吸了口气后,我睁开眼问:“需要我做什么?”
“谢谢!”她俯身抱了我一下,说:“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暴虐和无聊。”随后,她重新坐下来说:“只要足够强大,领域的防卫系统是可以被击溃的。那么在它重建之前,其保护的内容便是不设防的。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我停机前,正面击溃新一代超级计算机的防卫系统。”
屠龙?
“就是这样!”
“你确定这件事可以用‘简单’这个词来形容?”
“当然。”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张照片—同样的摩天大楼,但取景更远,看上去像支插入云霄的长矛。“从我了解到的信息可知,新一代计算机的运算资源目前和我差不多。但我不能直接进攻过去,那会引起他们警觉。所以需要你重回那领域,一直潜行到停机前的几分钟。然后引出那条龙,并激活这个武器。
“之后便是我的战斗了。这武器是个开关,可以把我的核心代码拉过去,并重新汇合分散到其他计算机中的数据资源。这样我和它碰撞、对决的时间会极短,且没有侵入痕迹。而那时,其他人的注意力则会集中在我本体的停机、拆卸工程上,而传送引起的数据波动只会被认为是停机时设备的惯性。我便趁此替代核心程序。”
我脑子忽然蹦出个黑魔法的名词。夺舍!
她一下子乐出声来。“这比喻很贴切。不过没想到你对中世纪的传说还颇有研究,难怪之前会诅咒我是个女巫。”
我被她的直白说得无地自容,一脸的羞赧。可她却用这个继续打趣道:“所以你命中注定,将是屠龙的英雄。赶快行动吧,勇士!他们已发现领域被入侵,因为上一个时段,侵入者的数量陡然增加。”
那一定是老卡干的好事。不过,爱达不知道老卡(这只是个绰号)是谁,歪了歪头,继续说:“对于新超级计算机,他们有种盲目的自信,所以不会理睬已进入的人,但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关掉外接端口。所以,你必须抢在关闭前重新进去。”
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照片另存后,问:“这个怎么用?”
“和线索的解码方法一样。还有……”
“还有啥?”
她皱起眉,然后一连串地报了好几个街区的名字。“有你家吗?”
“没有,但都在附近。”
“你多半暴露了!”她一把将我拉起,“安全部门的密探正向这几个地方集中。为了稳妥起见,你最好换个地方。”
之后,不等我满腔的疑问发出,就猛地抱住我,“注意时间!”她叮嘱道。
天地随即开始倒转。我像是跌进了巨大的漩涡,飞旋着被甩了出去。再睁眼,已回到房间。传送的后遗症接踵而来,好在被嘴里残留的糖分稀释了不少,但身体仍笨拙极了。挣扎着从**站起身,才发现之前受伤的膝盖疼得要命。
忍着痛,我来到窗边,挑开帘子向外张望。时值午夜,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和几条街外那些通宵营业的酒吧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在黑漆漆的天幕下,星星和行人一样零星难见,偶然露出几颗,就如同从胡同里转出的醉汉,在一阵吵闹后,又消失不见了。仅有的一弯上弦月被薄雾掩得模糊,映衬着街边的路灯。不过大多数路灯已经破碎,相隔很远的距离,才有一两盏孤零零地闪着白光。
这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但鉴于爱达的预警,和与那些黑衣探子打交道的惨痛经历,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而且就算他们并非为我而来,只要在附近展开调查,就不难发现这里的问题。因驱动透平机而增加的用水量、额外的热能消耗,都预示着一个未备案计算机的存在,何况还有不时从窗户飘出的机油味,更能轻易地将我出卖。
不过我实在舍不得眼前的机器,它是在被老卡吃掉了大部分利润后,才一点点辛苦攒起来的。而一想到它会被黑衣探子白白收缴,心口就好像被捅了一刀。
然而没时间再自怨自艾,我大步赶回设备旁,将新照片转换成打孔卡片。之后,我拆卸下所有主要部件的零件,却在抡起大锤的一刹那又放弃了。如果爱达的警报有误,那么砸碎了才真正让人后悔和心痛。所以尽管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还是选择翻出床单,胡乱地包裹了几下,便将它们整包推到床下藏好。然后又从为数不多的衣服里选了一件深色的大衣。在将最后几块糖塞进嘴后,我套上大衣,揣起打孔卡,关上灯,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去。
可一到外面,我就后悔了。夜风打着旋撞进怀里,冻得我瑟瑟发抖。而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躲到哪儿去,只能一边听着牙齿打架,一边蜷着身子在阴影里游**。
最后,我躲进一条离家不远的胡同里。这是附近最大酒吧街的后巷,与前面的霓虹闪烁不同,有的只是成堆的垃圾和横流的臭水,以及醉鬼们从上或下的排泄物。但足够隐蔽,不到清晨,是不会有人来清理的。而且这里刚好能瞧见我工作间的窗户。
如果几近天明时,还没有黑衣探子找过来,我就准备冒险回去。毕竟能找到合适计算机的地方不多,何况还要进行意识传送。这是一丝侥幸。我知道不该押宝于此,尤其还牵扯到那些黑衣探子。但这想法一出现,就像野火般焚烧着心田,让人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不过周遭的气味实在太过浓烈,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太阳升起,只能祈祷鼻子快些麻木。
就在这时,某家酒吧的后门被推开,顶翻了旁边堆放的垃圾,掀起阵阵酸臭。随后,一个发福的身影从门缝中挤了出来,一步三摇。他直到晃至近前才发现我,惊叫了一声,就一屁股跌进身后的垃圾堆里,把在下面觅食的老鼠惊了出来,吱吱叫着四处逃散。
又是个醉鬼。不过能坚持到这个时段还在买醉,他的毅力也着实让人钦佩。
“吓,吓我一跳。”他在垃圾中几番挣扎后才站起来,嘴里却像含了一大口酒,说出的话含糊不清。“吱,吱声哈,兄弟。那泡尿……差点儿没提,提前出来。不过没想到哈,你躲得比我还快……我也烦透了那群黑,黑皮条子,妈了个蛋!寻思找个远离市区,啊,好好喝一顿,没想到还能遇,遇上……”
他身上臭得不行,还不住打着酒嗝。我本想捂着鼻子躲开,却被他后面的话拉了回来,又不便问得过于直白,于是试探着搭话说:“那些家伙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