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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道德(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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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慢地移至外围支撑柱的阴影里,向里张望。在他们前面还有几个人,围着一方台子,隐约能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我记起曾经看过的资料,这似乎叫作手术,是一种老以前靠人治病的手段。既然这里还有律师那种不靠谱的职业,想来有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我在这堆人里没看到欠钱的小子,可定位还在。

就在我还想继续搜寻时,人群一阵欢呼。做手术的几人正撤向两边,露出中间的台案。

见鬼,那是什么?我看见欠钱的小子从台子上坐起来,接着,他身上的覆膜从中间裂开,就像是被顶开的蛹,软塌塌向两侧滑落,露出粉嫩的表皮,皱巴巴的,上面满是黏糊糊的传感液,像融化的冰淇淋,被重力缓缓拉下来,落在地上,扯出长长的丝。

而我肯定被吓到了。因为覆膜提示要紧急处理一大批突然排出的体液,粉碎其中的基因信息,所以受储能不足的影响,自动关闭了迷彩功能。我说不定还惊呼出声来了呢。因为在我暴露身形的瞬间,就有好几个人盯了过来。欠钱的小子更是伸着细长枯萎的胳膊,向我大喊。可已没心思听他喊啥,或是捋顺下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字—

跑!

我可不想像跟他一样,被这里人的剥了皮。

我边玩命飞奔,边把自己会的所有脏话都骂了一遍。我一溜烟跑到飞船处,来不及挑选,随便黑了一架。

这不难。对于这里使用的过时系统,只要在幼儿期接受过编程教育的,都能轻易破解。可情况紧急,我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番。最终,在那群地球人冲过来之前,我冲上了天空。不过飞船的系统界面又太不友好,耽搁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到太空港的定位,而飞行线路竟还要绕地球一大圈。

其他飞船已点火。没时间按这个慢吞吞的来,我得先一步赶过去,唤醒那俩他源种保镖,才有机会夺取唯一的对外运输舰,逃离这里。所以我一把将马力推到最大,直接取直线冲向太空港。随后,我就被加速度拍在椅子上,险些没控制住方向。

而当太空港在视线里越来越大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前进角度很难平稳降落。此时已来不及调整了,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持平衡,最后撞了进去。

我只觉得自己猛地摇晃起来,像是掉进漩涡黑洞,即使绑着安全带,还是被甩来甩去。耳朵里长鸣声不止,好像巴别机被震坏了。眼前到处都是金星,浑身疼得难受,完全不知飞船是何时停下来的。好在有覆膜保护,且这里布局简单,即使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我还是很快找到了寄存处。但对付闸门花费了不少力气,最后是暴力破开的,而且又一次触发了覆膜的储能警报。

不过没时间考虑那么多,我飞奔起来。然而印象中的位置,却没有我的东西!三个休眠仓空空如也。我不确定是否记差了,不得不重新开始找,只是后悔当时没留下个记号。可前前后后走了几排,我仍一无所获。看着一屋子密密麻麻的休眠仓,我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检查过的,哪个又是没看的。

直到接二连三的飞船降落音打断了这一切,我才注意到地球已转过小半圈,阳光从破开的闸门处涌进来。追兵也随后而至,这里却无处可逃,何况自源种还未找到,那等于把自己的基因信息拱手相让了。天知道他们会拿它来干什么。

我只能跳脚大骂,可也于事无补。现在唯一能利用的就剩下的这身军用覆膜,但我对它的大部分功能并不熟悉。而越是着急,越慌乱,根本就控制不住。有几秒钟,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接着才想起要检索有无可行的帮助介绍。但搜索出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覆膜系统的版本型号、制作公司,我和几代自源种之间的嬉闹录像,以及看门胖子的基因信息。我下意识瞧了一眼,险些惊得从覆膜里窜出来。

那段标记基因异常地刺眼—看门胖子是个货真价实的他源种!可他的控制器呢?我突然感觉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

此时,地球暴徒已冲到闸门口,各个全副武装。我只好胡乱地激活几项功能,可没等使用,节能提示又跳了出来。于是,我连一句脏话都没骂完,便挨了好几枪,接着便浑身乱颤起来。一股股电流在我的脊柱里来回翻腾。

等到神志回归身体,我已躺在地上,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覆膜没了响应,我的视线一片模糊。但能瞧见有一群人围在四周,他们都顶着硕大的老式宇航头盔,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应该还有几个人踢了踢我。

见我清醒了,视线正上方的那个人掀起头盔上的遮阳板,是律师。

“我们其实并不愿意付诸暴力。”他说,“我更想能循序渐进地让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像面对迷失的孩子,一点点的引导回正途。但可惜大部分人都很固执,所以这是我们必备的手段。”声音经过外放设备,听起来滑稽极了。他蹲下来,把整个脑袋塞进我的视线里。“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原以为你会最先领悟,抛弃你们那扭曲的价值观,却没想搞出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过,这是我们的错,让你产生了误会。但你也让我很失望,这一点远不如你那同伴。”

欠钱的小子?希望他在受折磨时,没交代出我偷基因信息的事。

律师继续说:“他主动找过来,说已走投无路,寻求庇护。这真的很让人兴奋。知道吗?第一次有外来人主动提出加入。我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可他却不愿修正你们那种畸形的宇宙观,甚至拒绝脱掉那层人造皮。说真的,你们这些人都有这个毛病,缺少担当和责任心。所以当他像只受惊的兔子,哭喊着要退出时,我们决定帮他一把。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样。实际上,他只是在重获新生。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真正想说的是你们对人性的丧失!你们毫无敬畏地玩弄自己和他人的克隆生命,用所谓的普世宇宙观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全然不顾他们的自由意志。你们已背离人类,忘了人之所为人的基本道德!”

他比那些自由源种教的疯子还要疯狂,就好像从来不啃食唇边或是指尖的死皮,也从不**似的。基因是我的财产,想怎么用是我自己的事,这才是基本的宇宙通则。

不过由于情势所迫,我只能努力控制着发硬的舌头,从牙缝间挤出话来。“我……我明白……我完全认同您的观点,所以我决定让自源种治由。但那两个他源种能不能玩些?我得向我老板请示?”

律师嗤笑起来。“你根本不明白!他们不是财产,也无需向谁请示。而且那些控制器已经拿掉了。要知道,我们对付那东西很有经验。”

我就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设计好了。但有欠钱小子的前车之鉴,我不准备硬抗,场子完全可以等回去后再找回来。何况他似乎并不知道偷基因的事儿。所以尽可能放低姿态,我说:“没问题,择些都给你们。择确实是个误会,我回去后,还能再给您择边多送几个过来,或者你们想要多少,素个数。”

他叹了口气,点着我的脑袋说:“我就知道你理解不了。你们的这里坏了,缺少灵魂,有的只是罪孽。所以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罪民!在流放的余生中赎清罪孽吧!”接着,他站起身,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

没等我反应过来,其他人已掏出切割刀,一点点插入我的覆膜。我想要尖叫、挣扎,可身体仍不受控制。更多的手陆续攀上来,将我淹没。

“你们完了!知道我老板是……”我大喊着,这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然而,我的嘴巴很快被堵住,他们完全不在意一个在数百光年外的老流氓头子。

随后,透过头盔的视窗,我看到按住我脑袋的那个独臂人竟是我的自源种。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它笑。

恐惧让我放声大叫,可却一点儿声音也不能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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