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道德(第1页)
基本道德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先是两次超远程跃迁,叠加的眩晕感还没结束,又来了一段二级超光速飞行。在近乎一个标准天的主观时间里,我都被加速度按在座椅上。多亏身上的覆膜功能足够强,我才不至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再多耗些能量,还能抵消点儿加速度,简单活动一番。而在这之后,我们总算搭上了开往地球的飞船,却不得不再忍受三个多标准天的低重力和极度延时的网络信号。
飞船也破得要命,缺少必备的标准重力场和其他设施,绝对是上上上个标准百世纪的产物。个别舱门滑动时,甚至能听到气阀的泄气声。据说这是地球唯一能与外界联系上的东西。倒是和外面的景色颇为呼应—星球轨道间布满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太空垃圾。他们却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人类一步步走向宇宙的见证。
我想不出这地方除了破烂,还能有啥。祖宗十八代的基因信息?别逗了,这里早已被废弃。网络上除了常识性的介绍,就只有些以它为蓝本的二流惊悚恐怖故事,看起来煞有其事,其实极其无聊。但欠钱那小子把我们老板忽悠住了,说这里还有遗留的祖产,足够还清所有债务。于是我就与两个壮得像山一样的他源种一块押着这个骗子万里迢迢地赶过来。
这活儿挺突然的,我只来得及带上我的自源种。
说真的,要不是这边信号过于延迟,往返通信的时间和我亲自跑过去汇报差不了多少,我真想把船外的风景发给老板,然后那小子绝对会被扔出去。当然,前提是拿到他的基因信息。
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到地球待上几天,想想就瘆得慌—宇宙边缘的废弃角落,哪怕它是人类发源地。在第一次听说这里还有人、能通船时,我感觉就像在听自由源种教的教义。那些宗教疯子总是鼓吹源种和人一样,妄图让大家捐出自己的基因资产。
飞船上的食物更是恶心极了,完全无法下咽,天知道地球人的口味为啥是这样的。还好我让自源种贡献了一条上肢出来,总算能把这三个标准天对付过去了。
这具自源种跟我的时间最长,主要是制造时被奸商骗了,端粒设置得稍长,还剩不少的寿命。可我已经玩腻了。如果没这趟活儿,我就准备将其处理做源生肉了。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它是我唯一的消遣品。
更可气的是那欠钱小子还在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夸夸其谈,似乎完全没受颠簸、失重的影响。一路上的每一处他都好像很熟悉,并声称是从上上一代留下的记忆中看到的,其实那介绍的内容随便上网一搜就都有。
他指着弦窗外说:“看,那就是火星。外面一圈像银线一样的是弗博斯环,在我们没走出太阳系时,还是个……”
“卫星。火卫一,我们都知道。”我打断他,“你还是多想想你那祖产吧。但愿它是真的,能够还清债务。不然你知道的……即使躲进这个垃圾星系也一样跑不掉。”
“别这样,我保证马上就能两清。我和这边核实过了,没问题。而且留下的老辈记忆里,我们有片墓地。我会从中挑一具干尸给你。那足够抵债,而剩下基因信息就都是我的。”他抖着身上的覆膜说:“所以你是在和未来的宇宙第一富豪说话,知道吗?”
“好的。”我控制两个他源种打手将他拉到一边,有必要让他重新认清自己的地位。
这种家伙儿我见多了。就算有了钱,很快又会败光。最终不得不将自身唯一的资产卖掉,然后坚持不了两天便自我了断了。毕竟,你的基因信息一旦进入流通市场,或是成了其他人的专属,你和那些他源种又有何区别呢?
所以他卖掉祖宗后,很快就会卖掉自己。
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覆膜,有好几处已严重老化。我很怀疑它还能不能防护住日常脱落的毛发等基因载体,更别提其他附加功能了,估计都比不上我的自源种和两个他源种穿的廉价货。
我想他也很久没拥有过自源种了,有可能也再没吃过源生肉。一路上,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瞄我的自源种,而这也是我想教育他的另一个原因。
但所有这些惹人生厌的程度,都无法与地球上的奇葩规定媲美。他们居然全面抵制基因衍生物,不许它们进入到星球。开始时,我还以为是巴别机翻译出了问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意识到我们到达的是地狱,而不是地球。这根本就有违基本道德,绝对的反人类!所以我冲着迎接我们的律师大吼起来。
没错,律师,这词听起来像是种食物,却是个早已消失的职业。欠钱小子之前在飞船上解释了半天,我才理解是干嘛的。这算是一种依托于原始司法体系的职业。本地遗产都是由律师在打理,此次的对接人也是他。这倒很符合这里浓郁的原始气息,连个仲裁AI都没有。或者就是因为纠纷解决还需要人来完成,他们才会有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傻瓜规定!
“你们难道不懂吗?这是我的私产,而另两个他源种,我有他们主人的授权。”我把老板的临时授权证明投影在我们之间,不断地闪烁放大,好让他看个明白。“所以你们无权扣留。不论在哪儿,这都是侵犯人权!”
“至少你们还可以保留这身果冻,不是吗?”律师说:“而且显然你对人权的定义有误解……”
“放屁……”
可没等我更多地反驳,他就转头对欠钱的小子说:“如果你和你朋友(不想让地球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于是我们对这里的人统一口径,宣称我是陪同他来的朋友)的想法一样,那么也请回吧,恐怕不符合我们这里的继承要求。”
见鬼,这正掐住了我的死穴。
欠钱的小子也站在律师旁边一个劲儿使眼色。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乐开了花,因为要么我灰溜溜地滚蛋,要么他少了来自两个红棍打手的威胁,怎么都不亏。但这是小事。我的覆膜是老板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军用品,即使没有他源种打手,收拾他也是小菜一碟。只是我受不了这个狗屁规定!他们竟然可以不顾宇宙通则和普世价值。
然而,这个破地方又没办法实时联系上老板。如果没把他应得的资产拿回去,难免不被认为能力有限。我见过几个被老板评价为无能的家伙,结局都挺恶心的。所以我没再僵持,但狠话还是要说的。
“那怎么保证我的资产不会被偷窃?说实话,我不相信你们。你也别当我是那种毫无背景的凯子。我不想闹事,但也不怕事。所以我们最好都别找彼此的麻烦。”
律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港口有专门的休眠仓,可以寄放他们。由你亲自加密。”
我又盯了他半天,以示立场后,才勉强同意。
当然,选择妥协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律师并没有穿覆膜,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大大咧咧地**着上肢。这让我刚见时难受了好一阵,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但随即又激发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乘其不备,利用覆膜剐蹭下些许皮肤或毛发,便能偷到他的基因信息。而律师这种**绝非偶然,结合他刚才对覆膜的形容,更像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某种莫名其妙的习俗。
要知道,外皮肤智能覆盖多功能防基因信息……好吧,就是覆膜,它学名长得让正常人根本没办法记住,主要作用是处理新陈代谢下来的基因信息,从而避免个人资产受损或被窃。后来又集成了个人终端、生存辅助等,功能越来越多。我这身军用的更甚,菜单里可选的功能有一大堆。即使研究过一段时间,绝大部分还都没弄懂。不过几个简单的功能搭配就足够用来偷取信息了,何况本地人毫无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