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中飘雪(第3页)
苏挽卿轻叹一声:“这便是你家公子——一心替别人着想,却不管别人是否接受得了他的好意。”
“所以我才想起了姑娘,想请姑娘说句话,或许姑娘能劝得了公子,能明白他的心!”
苏挽卿却摇头:“正因为我明白他的心,所以我不能劝他,反倒要劝你。”
“姑娘也要我作那不忠不义之人?”
“你若不答应,才是辜负了公子的一片苦心。”
“我明白,我们这一班弟兄,都听公子的调遣,皇帝他当然不放心,我若是肯去守法场,便是与公子撇清了关系,皇上便不会再为难我们。可是,我……我哪里……”说着,他浓眉一扬,“我豁出去了!他们让我守法场,我偏要去劫法场,拼了一死,也要救出公子!”
“你可知公子还为何让你去守法场?他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去劫法场,连累了众兄弟!”
“我守法场,要劫岂不更加容易?!”王彦仍是不甘心。
一道闪电在心头飞快的划过,苏挽卿站了起来:“是啊,的确更容易!”
王彦的眼睛都亮了:“你也赞成?那我这就去找在京的兄弟!”
“等等!”苏挽卿叫住他,“劫法场的不该是你!你依旧得是守法场的人!”
“什么?”
“是的,你依旧要去守法场,而且一定要是你!”苏挽卿水眸之上薄雾散尽,瞳心有烈焰燃起,“我相信这便是你公子的意思,也是他的办法。”
“可……”
苏挽卿明眸若星:“你若想救公子,便不要怕担这不义的骂名。”
王彦用力点点头:“只要能救公子,王彦我什么都不怕!”
“那好,你召集你在京的弟兄,让领头的来见我,然后去找李丞相,让他保举你去守法场。”
王彦答应着,匆匆走出门去。
此夜真长,吩咐稳妥了一切,居然仍是暝色幽深。雨声渐止,得令的诸人已纷纷散去,只留下凄清的烛火,流淌着烛泪,滴在心坎,烫灼而又不安。
“公子这回有多少把握?”王彦不安地问,他仍旧不敢相信刚才苏挽卿吩咐众人的便是公子的计划,因为那些事情都实在太简单,简单到令人不安。
苏挽卿摇头:“恐怕没有。”
“没有?”
“没有。”苏挽卿点了点头,随手拔下头上的银簪,挑动着不安的烛火,发中的银丝也随着烛光闪烁,“他这次完完全全是在作赌。”
“公子他哪一次不是在作赌?哪一次不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王彦反驳。
的确,云倦初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哪一件不是先将自己推到绝境?又有哪一件不是绝处逢生?所以,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人倾倒于他的胆识和气魄,可又有几人知道他每次的化险为夷,靠的是怎样一种智慧?!
只有她知道,这是一种痛!是一种对权势的了解,更有对人间背面的清醒——时时将自己推入深渊,用一己之身去祭祀黑暗,拿一腔热血去换取光明——这是怎样一种凄凉的“智慧”!
可这次,他还能赢吗——这次他赌的可是他从来都掌握不了,甚至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在尝过一次次背弃和伤害之后,他怎么还敢在这厢下注?
“公子他这回赌的究竟是什么?”王彦忍不住问。
半晌,苏挽卿方才凄凉的笑了笑:“……是人间有情……”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凄清的夜为何总是没有尽头?已到了天明的时刻,暝色却依然固执地占据着天空。
赵桓不知道自己已呆呆地在熏风殿里坐了多久,只知道雨声在滚滚纱幕之外渐渐歇止,铃声在风中越摇越急。心念一动,他走出熏风殿,拾级而下,踏上了深长的甬道。
看着甬道两旁的灯火正一盏接一盏的依时而灭,他忽然觉得凄凉得可怕,他很想让这些灯再多亮一会儿,心里却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便是皇宫里的规矩:到时便要灭灯,不论天有多黑,也不论这灯给人们带来了多少光明。
甬道的尽头依旧伫立着那座清冷的宫殿——玉辰宫,赵桓下意识地向它走去,思潮翻涌,一时竟也理不出个头绪。
挥手示意众侍卫免礼,他走进殿内,殿内依旧是一点幽幽的烛光,一如当年,这次,他却没有再叫人点灯,因为他不知道光亮之下他要与云倦初相对的,是怎样一副面孔。
殿内的一切都照老样子摆着,一如十一年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就连榻上侧伏的身影——一样的苍白,一样的憔悴,也一样的清俊无伦,可赵桓却已不敢面对,更不敢再上前抱他,唤他一声“七弟”,因为流年已逝,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他本是来告诉云倦初苏挽卿的事的,他要让云倦初知道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得到她,而如果没有云倦初的存在,他或许早已将苏挽卿纳为嫔妃,给了她所有的幸福。所以,云倦初应该对这一切负责,所以,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