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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契阔02(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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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两粒、三粒……温润的唇瓣将生的希望渡入了他的体内,她扶起他的身子,将他的俊颜靠在自己的肩上,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紧握住他的手,生怕略微松手,便会教死神赢得这场战争,将他从人间夺去。

心房纠扯之中,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不安的来源:她竟一直是在害怕失去!因为云倦初实在是太像他的名字,对于人间,他就像是一片云,随时都会随风而散。

“倦初,求你,别离开我,别离开人间……”她跋千山,涉万水,越过彼此的心防,为什么却总是在两心相距最近的时候,被命运分隔得最远?

这难道就是上天钦定的宿命吗?不!她不承认!于是她抬起盈满珠泪的明眸,看向窗外,毫不屈服地接受着宿命的挑战:“天……请不要……不要夺走他……只要他能醒来,我愿用我最珍贵的东西……与你交换……”

……

不知过了多久,望着他依旧静如止水的面容,苏挽卿喃喃地问:“天……你听到了没有?”

天不回答。

绝望的念头逐渐占满了胸腔,她已再也没有力气去作任何抗争。晶莹如露的泪珠滚落在他紧闭的双眸,在他的睫上轻轻抖动,闪烁出清浅的光泽,让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这片光泽没有因她的泪水干涸而减弱分毫,反而越来越明亮,她这才恍然:它们一定还有着除她以外的来源——果然,云倦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世人永远难以猜透的雾湿双眸,定定地凝望她。

她却一时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仿佛是要将他重返人间的模样深深的烙在心房。

四目相对,又一次的无语凝咽,又一次的恍如隔世。

他就如同做了一场梦,梦中他如云般飘远,如梅般雕谢,却偏有千丝万缕牢牢的捆缚住他离去的脚步,与上天争夺,也与他的心争夺,织成一张无法摆脱的情网,将他硬生生地拉回人间。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手指插入她的乌发,寻觅着情网的根际,却不意匆忙盘起的云髻在他伸手的同时蓦然散落,丝缕将他的手指深埋,他的眉头却骤然紧蹙:“你的头发……?”

闻言,她转身看向房中铜镜,在铜镜中看见了自己发中若隐若现的银丝,也看见了他眼中的伤心欲绝。她转过身来,抽出被他紧握的发丝,淡然说道:“不要紧,这说明上天已经满足了我的愿望。”

望着她释然的微笑,他问:“什么愿望?”

“别让你离开。”

云倦初低下头去,避开她无怨无悔的目光,暗哑着嗓子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要留我?炽羽这样,你也这样。”

“为什么?”苏挽卿重复着他的问题,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的核心:原来与她争夺他生命的力量,不止是老天爷,更有他自己!而他自己离世而去的心意竟比老天还坚决——救命的药丸明明就在手边,他却偏偏放弃希望!恍然之下她终于想起了昨夜是十五之夜,也想起了方炽羽曾偷偷告诉过她的“逢一进十”。

“那昨天……你一直是……在骗我?”她颤声问,蓦然醒悟:昨夜幸福的错觉竟是他的一手安排,因他早就准备好了在今晨撒手人寰。

“是。”他闭上眼睛,承认昨夜的快乐是他赠予的诀别。

“啪”——她用一记耳光回敬他的欺骗。

云倦初抚着烫麻的面颊,感到一丝滚烫正沿嘴角悄悄流下。耳中她因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却在渐渐的减弱,随即便不闻她的任何声响,仿佛她的气息也在悄悄的飘远。他自欺地闭着眼睛,生怕真的面对她离去的背影。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不拖累她的生命,不牵绊她的美丽。让她对他灰心,让她永远的离他而去,就让他独自去承担未来的狂风骤雨。

但无以复加的心痛竟像潮水般袭来,竟比死亡还难以承受!心房雕零之间,他已忍不住颤抖……

一种袭人的香甜却在此时重新沁入了他的鼻腔,一种微温的柔软也摩挲在他的唇边,他慌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从来不曾离去的她,正用自己的衣袖轻拭着他嘴角的血丝。忽喜忽忧的心思搅乱了他的全部冷静,“我……”他艰难开口,却被她的玉指堵住了双唇。

她清澈见底的水眸倒影出他全部的心事,戳穿他所有的伪装:“你是不是想说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者说你从不曾爱过我?可我没有喝醉,更不是傻子!我了解你,你所有的压抑我都能看得到,昨夜你难得的放纵我自然也能体会!看着我的眼睛,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昨夜的温柔细吻、缠绵情歌全都是作戏?你不经意间流露的柔情蜜意全都不是发自心底?”

在她步步进逼的质问下,他终于慌乱在汹涌的情潮里,他伸手移开她的纤指,点头承认:“是的,我不敢——因为昨夜你是我的全部想念。”

苏挽卿的明眸闪亮起光彩,璀璨的光泽下,他却更觉自己生命的黯然,于是最终还是用最平静的微笑淹没了她升起的希望:“可我现在却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你休想!”苏挽卿失态地大叫。

看着她为他心碎,他更不忍心再让她沉溺于情丝的纠缠,狠下心肠,诉说自己的坚持:“我已经实现了我在世上的所有夙愿,偿尽了所有恩情,我耗尽生命就是为了拼凑起破碎的光阴,让一切都能回到以前——我从不曾存在时的以前!”说着,他轻轻推开她的柔荑:“别让我的血,脏了你的袖。”

“究竟你是怕脏了我,还是怕我脏了你,怕红尘脏了你?”苏挽卿落泪如珠,望着眼前清高不若凡人的他,猜想着他一切能让他弃世的理由。

“不,你不懂。”云倦初摇头,不由吐露,“我倦世弃世,并非是怕红尘污了我,而是怕我……污了红尘。”

苏挽卿怔在他这句话里,也怔在他眼中流泻而出的悲哀之中,她凝集所有的智慧和柔情看进他眼底:“告诉我,在你愁云深锁的眼神后面,到底藏了什么?”

他已经累了,累到无力再瞒她些什么,心甘情愿地被她的穷追不舍所俘获,他鼓起勇气,终于决定向她坦白他内心所有的秘密:“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形,她绝对不会答应云倦初的要求,苏挽卿不安地躲藏在内室的门后,紧张地注视着外间对峙的两人,并觉得随着寝宫内凝滞许久的沉默,连她自己的呼吸也会沉淀在这样的暗流涌动里。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将所有的波涛汹涌都推到了台前——崇远开口:“我没想到,你会骗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会给他设下一个如此精心的骗局,让他数十年的苦心经营都毁于一旦。

云倦初平静地笑了笑:“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崇远冷笑着:“我看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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