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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蕊珠贝阙(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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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倦初又一次觉得气氛尴尬了起来,他不露痕迹地垂下睫去,仿佛在注视着雪地之上婆娑的梅影。

只听苏挽卿对方炽羽道:“表哥,你说舅舅他找我?”

方炽羽道:“是啊,他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绣楼,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啊,在哪儿?”

“就在对面!”方炽羽指指不远处。

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不知何时也抬起眼来的云倦初的双眸,不觉脸又绯红,红得像她手中的梅花。

于是,她转过脸去,对方炽羽道:“表哥,你带我去看看吧。”

“公子,那我……”方炽羽向云倦初请示着,并没有意识到此时院中的气氛微妙。

“请便。”云倦初好像是刚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微笑。

“告辞了。”苏挽卿也回他一笑。

望着她与方炽羽并肩离去的背影,云倦初只觉心中仿佛有些怅然。

正在此时,刚走到门口的她却转过身来,眼中燃着四溢的柔情,向云倦初道:“我还是觉得美丽是应该用来绽放的,不然上天干吗要将它们创造出来呢?”

她渐渐远去的红色影子耀眼得像火,燃烧着梅海的每一个角落,满院的梅花竟也开得分外夺目,只是这夺目之下依然隐藏着种淡淡的凄凉,淡得不露痕迹,就像云倦初此时又重归平静的眸光。

“美丽,是应该用来绽放的?”云倦初将手中的雪蕊放在鼻畔,嗅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微微苦笑。

雪,不知何时又从天上飘落了下来,纷纷扬扬,遮盖住了刚刚展露出美丽一角的雪骨冰肌。

云倦初这回没有再去掸拂些什么,因为他知这一切都是徒劳——生就是白色,生就不该耀眼。如果非要拼得一时盛放,那只有换来一世的悲哀——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教训,他不能,再错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那头盛放的鲜艳,她曾站过的地方有一朵红色的梅花,应该是她刚才折下的。

他想将那朵花拣起来,但最终,他没有。他只是转过身去,走向云楼。

冰样的花朵从他指间悄悄滑落,落在雪地之上,好像一声轻轻的叹息。

红色的花朵则在它的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它,好像是一滴燃烧的眼泪。

一阵风吹来,红色的花朵借力飞旋,飘落在白色的花朵之上,缠绵胶着,双双化为春泥。只是不知,来年的这片土地上破土而出的横斜疏影究竟会是红色,还是白色的花蕊?

渐紧的寒风和纷飞的玉屑又在催动着看似静默的梅海隐藏了一整年的跃动心情——三季的沉睡,只为一冬的盛开。

云倦初知道冬天又来了,梅花又要开了。

他不自觉地回想起初春时的情形,回想起那朵比红梅更明媚的笑靥。抬头看着对面绣楼上她曾时时向他敞开的窗户,此刻却已紧闭,他真希望心也能像这窗一样封锁住一切,可往事却悄悄的涌上心头,如同梦的碎片,情的点滴……

从不知一见钟情并不是神话,更不知道相处的时光会像是上瘾的毒药。相识一年,他们似乎永远在相遇,又永远在失之交臂——

当疏淡的梅英飘飞如雪,淡粉的希望扬泻枝头,空中不时传来的燕语莺歌,纠缠着西湖之旁如丝的春柳,苏挽卿的美便化为一朵明媚的桃花,伴随着江南缠绵的细雨,悄悄绽放在他的心头。

这样的春天总是令人心醉的,因为那漫天的绯色就像是滴不尽的相思,抛不完的缠绵,纤纤十指轻抚的旋律诉着少女初开的情窦:“莲丝长与柳丝长,歧路缠绵恨未央,柳丝与郎系玉臂,莲丝与侬续断肠”。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琴吟唱着,搅得他一向平静的心湖竟汹涌得像片汪洋。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小舟,忽然遇见了一道倾泄而下的瀑布,恣情飞溅的水珠浸润了小舟的内外,教他不自觉地朝着那道银河似的**飘近。可他偏又清醒的知道那醉人**下面藏的是无底深渊,只要踏进一步,便会无止尽地沦陷。这种沦陷会让他永无休止的给予,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给不起。

他一出生便注定了孤独,因为那道与生俱来的枷锁早已锁住了他的生命。他又怎能再去困住那道绚烂的水华?因为他的一切其实只是虚幻,他的怀抱只会是她的深渊,所以,他的眼眸只能依旧平静,平静得仿佛映不出她越来越炽烈的双瞳。

于是,夏的艳阳便在他静如止水的眸光中悄悄溜走,隐没成风卷的落叶里一声声班驳的叹息。叹息声中,绣楼的那扇小窗终于关闭,窗后的倩影也再难寻觅——她开始绽放于高墙之外。正如云倦初所想,她的美是掩饰不住的——只一个秋天的时间,她已成全临安公认的第一美人。

她爱笑,笑得洒脱,笑得别有情致,以至于临安文人笔下描绘她倾城一笑的诗词多得都足以编一本集子;她偶尔也哭,哭得毫不掩饰,每到动情之处,便是梨花带雨,倾倒众生。

她有很多的朋友,上至王孙公子,下至书生乞丐:她可以与三五知己结伴交游,扬鞭策马;也可以静坐一天,一动不动,只为让一她认为才华横溢的无名画师照她画一幅仕女图。

她恣情地生活在红尘之中,将一切凡规俗矩抛诸脑后。

方明权自然对这样一个不顾礼教的外甥女十分头疼,三番五次地下令让她与那些朋友断绝来往,甚至将她禁足在绣楼之内。

但此时,他总会去为她说情。

重获“自由”的她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复杂,每次也不道谢,只轻轻地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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