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五至尊(第6页)
“微臣让皇上为难了。臣告退了。”李纲推门欲走。
“等等。”云倦初叫住他,“你们之所以无须知道,那是因为这是一份永远不必履行的和约。”
不必履行?李纲不解,只得退出门去,踏着黎明的曙光,将二位陛下有望南归的消息传遍了庙堂上下。
“谁?”案上的烛火忽然晃动,方炽羽敏感的觉察到了是有人夜探寝宫,忙抽出配剑:自云倦初即位以来,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行刺事件,他已被磨练得异常警觉。
果然,一个黑衣人跃梁而下。
伏案批折的云倦初抬起头来,看着那黑衣人,仿佛等了他很久似的:“是你。”
“公子?”方炽羽不解。
“你先退下吧,炽羽。”云倦初道,“他不是刺客。”
“是,公子。”方炽羽带着疑惑走出门去,关上殿门。
“你真的要让他们回来?”黑衣人劈头盖脸的问,一手扯下黑巾,正是崇远。
云倦初冷笑:“你相信?”
崇远摇头:“我不信——没有人会将到手的皇位让出来。”如果钦徽二宗归来,云倦初的帝位必然不保,甚至危及生命,他不信他会不顾江山和性命。
“所以,他们回不来。”云倦初手中的朱笔仍不停的在一份份奏折上圈圈点点。
“那你又为什么答应议和?让他们留在金国不是很好吗?”崇远问。
云倦初漫不经心的掭着朱笔,冷笑道:“你错了。他们留在金国一日,金国便可牵制我一日:两军交战,金国若以他们为人质,你说我是退兵的好,还是不退兵的好?若是退兵,则无法借宋军一雪咱们亡国之耻;若不退兵,宋国百姓又要怪我不忠不孝,我岂不两难?况且,金国虽然凶险,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最安全。”
崇远盯着云倦初的朱笔,凝神沉思,眼见笔头上流下红色的水滴,滴滴胜血:“你想将他们弄出金国,再派人除之?”说着,眼中已浮现出杀机。
云倦初冷冷地微笑:“这又何须我动手?自会有人抢先去办的。”康王对皇位如此热中,一心要扫除登基的一切障碍,此时此刻他既然能派人来杀他,又怎会不派人去杀他父皇与兄长?
对于几个月来宫中时常发生的行刺事件,崇远也有所耳闻,很快便明白了云倦初的意思,他眼中杀气渐消,释怀的点头:“好一招借刀杀人!那我就坐观其成了。”说罢,便再无留恋地飞身离去。
有着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当年要救出他和母亲应该不是件难事,可他却没有,云倦初暗自想着,嘴角勾勒出辛酸的笑意:为什么母亲会看不透呢?深宫之内只有权力,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情。这已经是千百年来,宫廷的最深烙印,没有一个王朝,也没有一个民族能够例外。所以,完颜宗望才肯放回钦徽二宗,他的目的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也教宋国因为两个皇帝的归来而掀起一场朝争,一国三君,不论鹿死谁手,他都能在宋国的内乱中渔人得利。
看着手中的朱笔,鲜红的笔尖之下圈点的是整片河山,而身边的人都各怀鬼胎,妄想让这支朱笔按照他们的意思,为他们的利益而书写,可他们的如意算盘却都打错了!云倦初冷笑着,将朱笔移到了烛火之上,笔头瞬息化为了灰烬。
放下笔杆,他站起身来,打开殿门,朝正在玉阶下徘徊的方炽羽说道:“炽羽,你进来吧。”
方炽羽走进殿来:“公子,什么事?”
云倦初走回御案之后,轻咳着吩咐:“炽羽,你尽快通知王彦,让他一定亲自率兵在二位陛下南归途中暗中保护,不得有误。”相信崇远听了他刚才的话,应该不会对赵桓不利,但康王却仍是不得不防。
“是,公子。”方炽羽答应着,又道,“可你不是不让我与王彦联系,不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你真的没和他们联系吗?”云倦初笑笑,“那外面怎又多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新侍卫?”
“原来什么都瞒不了你。”方炽羽的新月眼又弯成了两条缝,嬉笑着说道,“我的确让王彦派些弟兄来保护你,那也是因为宫中人手实在不够,而刺客又实在太多。你该不会治我欺君之罪吧?”
云倦初微笑着摇头:“怎么会呢?”话音刚落,便又感不适。
“公子!”方炽羽见云倦初面色忽然一变,便知他又要犯病。日夜操劳必然积劳成疾,更何况云倦初本就身罹重病。这几天来,眼见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真让他担心他是否能熬过觉通所说的一年之期。可云倦初的光彩却丝毫没有因疾病而减弱,他的智慧与气魄更让人常常会忘了这样璀璨的生命竟会是风中之烛。
“咳咳……”云倦初熟练的一手掏出丝帕掩口,一手推开案上的奏折,防止咳出的鲜血会飞溅其上:在这样的时刻,他深知普天之下有多少双眼睛正热切的向他仰望,所以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病情,也决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失望。
方炽羽飞快的掏出药丸给云倦初服下,待他气息稍定后,劝道:“公子,你先歇会儿吧。”
一方染血的丝帕飘落于地,云倦初终于点了点头。
方炽羽将云倦初扶至榻上,见他不再咳血,方才走向外间。他想去吹灭御案上的烛火,却当先看见了地上的丝帕,斑斑的血迹映在明黄之上,格外刺目,也格外教他心酸:天下人都盛赞云倦初一代令主,政绩斐然,可又有谁知道他是在用血和生命力挽狂澜?
方炽羽深深的叹了口气,将染血的丝帕放在烛火之上,烧着的绢丝化为了袅袅轻烟,随着被他吹灭的烛火一起隐入了凄清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