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请安(第2页)
算是孟春教给她的。
每日请安,念儿几乎都是来得最早的。因此,偶尔遇上实在站不住的情况,孟春便会趁着其他娘娘不在,悄悄请坤和宫中的大宫女把念儿带去休息,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混入人群中待召。
初次做这等事情的时候,她心里很慌张,总觉得皇后的宫女不可信,怕被发现了怪罪,请安时一直魂不守舍。
孟春宽慰她:“娘娘不过是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宽仁,再有掌事姑姑说情,不会怪罪的。”
果然,正如孟春所说,皇后丝毫未曾注意。
也不知孟春用了什么妙计,竟能把银子使到皇后眼皮底下。不过从此,念儿便知道了银子的好处。
她却不太愿意使。
其缺点却有二,一是钱财有限,不能时时使用;二是念儿总觉得难为情,每次办完了事,却想到是使了钱财才成的,她总有种不磊落的羞愧之感。
这种羞耻感来源于她念过的书。
念儿少时,家中子女多,太太顾不过来,她又不甚突出,便一直养在姨娘膝下。太太养大的姐妹都不太待见念儿,认为她是姨娘教养的孩子,缺了大家气度,有失侍郎府的风仪。
进学时,念儿总隐隐地受到排挤,出门交友从不带她,甚至在学堂也从不和她说话,就仿佛没这个人似的。她日日进学,日日都要被姐妹如此对待,心里难受极了。再后来,她年纪渐长,到了该知事的年龄,立刻便以天资愚钝,跟不上学堂进度为由,禀明太太,说要专心女红,不再进学。她离开学堂那日,家里的女师傅留给她一本《女诫》,一本《女则》。
念儿虽离了学堂,但其实是喜爱念书的。《女诫》与《女则》,她已经读得很熟了,因此又从姨娘生的兄长那里,腆着脸借来了些他旧书,经史子集,各类都有一些。
姨娘很不以为然,有时见她找兄长借多了,还会骂她:“太太叫你回来学女红,想看书就回学堂去,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打扰你兄长读书!若是影响了他考试,我便跟太太讲,把你嫁得远远的,离开京城,嫁到乡下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你这种样子,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姨娘总会为了兄长骂她。她常说:“你兄长是我们的依仗,你得就着他。”
不过,念儿总是过耳如风。
书能从兄长那里借,但读书中遇到的问题,却不方便再问了。若是所有问题,全都拿去询问兄长,不光姨娘要骂,兄长更会不耐烦。念儿知道的。
因此,只能自行领悟。
书中说:“君子性直”“君子待人以诚”“女子当贤德贞静”,念儿便相信书中所言,认为以银钱行贿是小人行径,是蝇营狗苟,非君子所为也。
方才孟春和那宫女对话时,她恨不得闭上耳朵,一句话都不想听到。可那声音却如洪钟,时时在耳边回响,惹得她满面通红,不敢抬头。
若不是今日雨下个不停,念儿也不会听了孟春的劝,咬牙使钱,换到里间休息。
但好在钱财有效。
不过半晌功夫,便有另一宫女打伞而来,将念儿引向侧边的花厅去。一路上,念儿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子,目光盯着脚尖,背后一阵阵地冒着冷气。
这一路上都避着人,但路上偶尔吹来的风,都让她感到不自在。
好像是行在通透的连廊上,就被周围这花木山水知晓她是用了银子,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进来的。
在花厅饮过几盏热茶后,皇后便来召了。
宫中妃嫔不多,皇后向来怕麻烦,便总是一次召见所有人。皇后坐在主位,下首便是贵妃,其他人大致按照位份不同落座。念儿请了四年安,早就将这规则谙熟于心,她知道没人注意自己,所以故意晚些进去,这样前面到的人已经坐满,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在门口的角落了。
见人都来齐了,皇后便开了口:“下月便是太后的千秋。本宫方才觐见太后,略略提到了这事。太后的意思是,此次未逢整寿,不必大操大办,主要是宫里人一起,办个家宴,图个热闹。”
说完一句话,她顿了顿,目光扫向众人:“太后怜惜民生,是为宫中垂范。本宫以为,此次千秋宴,虽为宫中家宴,但断不可马虎行事,一切事宜稳妥为上。各宫领命下去,必要事事周全。”
皇后很年轻,满头的珠翠与皇后常服让她显得老成了些许,她的腰板挺直,目光坚定,看起来端庄而秀丽。
“臣妾倒不这么觉得。”贵妃的声音轻轻柔柔,像带着钩子,“太后想办家宴,定是腻烦了宫中的规矩,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她肯定想要些热闹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