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余音嘹亮尚飘空(第3页)
终于推门进去,随着他推门的动作,房内灯火一跳,榻上那人猛抬起了头来:“潋?你回来了……”语音含糊,舌头已是大了。
君潋走上去,从他手中抽出了酒杯:“等急了?”
话音未落,那人铁臂已箍上了他腰际,不等他解下披风便将人紧紧拥在怀里:“急死了。”说着便蹭上前来耳鬓斯磨,满眼责难之色。
酒气扑面,他侧首避开他灼热口鼻,反问:“你难道会不知道吗?”不知他是否听出了他话中的有意,只道握牢他腰肢的手指更是一紧。他转眸望向他,良久,终只作了淡然一笑:“自打新年以来,翰林院里谁不在忙着那修编《南晋史》的事情?”
兰王却一把攥住了他腰带:“你真答应了?”
君潋看着他:“我已领旨谢恩。”
大手按在背上,增大的力道一步步地将他身体往他身体里挤,犹如那人口中声声进逼的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答应?”
“为什么我不答应?”君潋笑中竟带几分轻狂,依旧是平时烂熟手段,一一反问回去,见对方果然语塞,心头却无半分欣悦之意。
“潋……”半晌,方听兰王闷哼一声,也猛然盯牢了他的双眼,氤氲双眸竟现水光离合。
他强作一笑,漫漫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莫忘了君潋到底还是个官哪!编修国史本就是吾辈翰林分内之事。更何况朝廷上下谁不知我出身——君家原本南晋旧臣,上头竟能不以为意,仍准我参与其中,我又如何能不感激涕零,如何能不尽心竭力?王爷,你教我怎能不接这旨啊?!”
“可……可……”兰王别开了眸,将脸庞腻在怀中人身上,顺那绯色官服一路滑下,直到自己身体重陷回了榻里,语调似也因此模糊不清,“可你这身体如何能负荷?”故借醉意骄纵,凭添几分不依不饶。
只是这原因吗?秋水里涟漪一圈而逝,君潋已是抿唇一笑:“你放心吧,人都道我疏懒,本也不指望我真能出多少力气……啊!你?”说着说着,忽觉腰间一凉——竟是不注意时,兰王已解开了他的腰带,冰凉手指醇酒竟也未能暖和,贸贸然侵入,游走肌肤纹理迫切寻求些须暖意。
隔着衣服,他伸手摁住,那冰冷触感顿时紧贴皮肉,转瞬便渗进了骨里,身体不由轻颤了一下:昊啊,不知我这微茫体温能否融化了你眼中那寂寞如雪?你可知:潋不怪那天家深沉波谲云诡,也不怪人处心积虑你欲言又止。潋只怪,只怪今夜酒香浮动月华若洗,竟将你我间尴尬暴露如斯——你说是也不是?
感到那冰凉的手指正在他掌下挣扎,另一只大掌也不甘示弱地攀上他身,大力一扯,身上一直忘解的披风已然落地。“潋……”看向他的黑眸眨也不眨,似含千言万语,却始终就只这么一字反复。
罢罢罢,一字已够。
且任由他唇舌呼唤吟咏,如诉如泣。
他不肯说的,他又有几句不心知肚明——
你的三言慰不了我的两语,就如你的掌心终究握不住我的宿命……
是情非情?
惟有黑白是非最分明。
是恨非恨?
惟有情海翻覆能鉴你心我心。
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双手拨弄,熏染一体靡靡酒意。昏乱中,也不知是谁先加重了力道,只觉身子一沉,就势双双倾倒榻上,眼看造就一场春色旖旎。
“潋……潋……”那字仍在那人舌尖辗转。
他不由轻笑,覆上他唇,生吞活剥彼此所有言语。
他直觉回应,酒酣的脸颊愈发涨红,轮廓刚毅早化成了无限温柔,点漆瞳竟作春水滴。迷迷糊糊间,手上不由更加了几分力道,狂乱意只恨束缚衣。
“别扯!”他却按住了他手,“官服哪!”
“管它呢!”怀中人儿衣裳已被他拉得半褪,如玉肌肤在绯色中若隐若现,好似霞光渲染的一片白云,喉中一股燥热上来,也分不清几分是恼几分是欲,兰王反更猛地撕扯下去,恨不能立闻裂帛之声。
君潋忙握住他手腕,他便又扑上来扯,却被对方轻轻避开,几番来去,转眼间,怀中已空。
“潋!”他惊惶一唤,双手又是一紧,终于又将那人揽回怀间。酒劲伴着情澜发酵,纠缠中涨满眼前方寸,教他竟瞧不清那人神色,惟见一水绯红泛滥成潮,“潋,我讨厌你这身官服!”
呵,君潋闻言几乎失笑,酒后吐真言,竟忘了是谁心心念念非给他弄来?摇首清幽一笑:“是吗?我还以为你喜欢。”
“我不喜欢,不喜欢!”兰王又扑上来奋力撕扯,兴许是酒意作祟,手真到了那人身上却只剩了绵软,一次次徒劳无功的从那光滑丝绸上滑落下来,却又一次次不甘心的重新去攀,“我原来以为你喜欢……”
“昊!”他终于忍不住抓住了他肆虐的手,却不料他的十指猛地扣进他指缝,反勒得他生疼。
醉酒的人趴在他身前憨笑:“潋,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作官的,天下没有不想作官的男人……我,我不要你有遗憾……”
眼眶忽然发酸——是谁给了醉酒之人这样的权利,这样硬生生地剥开岁月厚茧?!笑着叹着,别看眼去:“傻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不知我如今有多懒散?”
“借口!都是借口!”笑容倏忽淡去,醉眼中似已能滴出水来,“那你今天干吗还要接旨?你干吗还要去编那个劳什子《南晋史》?!”
绕来绕去竟还是躲不开这个!又是谁给了醉酒之人这样的权利,这样绞得人肝肠寸断,一腔苦水翻腾难咽?!君潋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淋下,遍身情欲顿已凉了一半,奋力甩开他手,他拂袖而起:“你说呢?你说我为了什么啊,我的王爷?究竟是谁一直不准我辞官,又是谁抓紧一切机会的布置我加官进爵?”
“潋,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说出来了。”兰王闻言,竟是大笑,“不错,是我,是我不让你辞官,我让你陪我上战场,我荐你主持科举,是我都是我!你当我不知你所受的委屈吗?我知道,我统统知道!你又可知,当我见你受委屈,我有多心痛如绞?!我只恨我没法保护你啊,我虽贵为亲王,可这天下又有几分为我所掌?即便将来权柄更大,我的眼睛也总有看不到的地方。潋啊,你洁如斯,真如斯,我怎忍心让你在我目光之外遍体鳞伤?如今你我已是坎坷,将来你又教我如何敢想?不是我不解你为官之苦,我只愿你能得些功勋在身,立些名望在朝,哪怕是能学些官场手段也好,将来也能少受些伤……”笑到最后,竟变成了几声哽咽,“但我却没料这将你一推,竟推进了这样的境地……潋,你说我们现在到底是谁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