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赋就一篇怀马融02(第1页)
六赋就一篇怀马融02
“启禀世子,王爷方才被那些闹事的书生给堵在门外了,现在正调了亲卫过来驱人,赶着往……”话刚说了一半,忽然人就愣住了。
之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也被惊在当场,张大了嘴,蠕动了唇,却偏生怎么也发不出声来。万籁仿佛都被什么给凝住了,只有君潋面前的书页上,一朵一朵的红花扑簌盛开,让他一时竟不敢信——他的先生居然在呕血!
震惊中,竟是福全反应最快,一面叫着:“老爷,老爷!找大夫,快找大夫!”一面便要上前去搀扶,却被人撞开了——醒过神来的之惟已抢在他前头扶住了君潋,隔着白衣触到底下的身躯,烫手的灼热。
却听君潋道:“用不着找大夫,我没事。”
“先生!”
“世子,请放心。只不过是一时气血不顺,吐出来反倒舒服了。”君潋合上了眼帘,含倦带笑的神情,有如雪白衣上零星几点红迹,很快就转成了黯然。随即,他睁开了双眼,之惟只见万千星辰瞬时隐入了沧海,一片寂寥的沉敛。
“福全,扶我出去。”忽然,他的先生淡淡的道。
“老爷,这怎么行?”这回福全却拦。
“我要出去。”君潋说着,竟自己行动起来。
众人无奈,只得扶起他,君潋一手撑在福全肩上,尝试着迈步,却差点跌倒,再试,依然无果,在试了第三次,第三次又失败后,他终于道:“福全,你背我吧。”
福全依言背起了他,之惟紧跟在后面,不忍与他正面相对,不忍亲见那淡然的人儿如此迅速地、决绝地亲手放弃了自行行走的希望,有时,他情愿自己不懂他那么多。
一路向大门行去,已能听见隐约的人声,难道兰王府亲卫当真已和贡生们起了冲突?看向前面的君潋,只见他的脊背也紧张得绷了起来,清癯的身影如同载箭的弓弦。
终于到了门口,外面兵士的呵斥也更加清晰起来。紧接着,他听见了父王的声音:“先停手!”其后是人们惊讶的私语。
君潋几乎是抱住了一侧石墩,才总算稳住了身躯勉强“站立”,定神望去,只见门前书生们的“方阵”已然凌乱,夹杂其中的是兰王府的亲卫,但他们显然又不能对这些有功名的书生动真格的,双方便这样拉扯着,吵闹着,只是僵持。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兰王的声音越过人潮,有如天雷。
君潋却抬手阻止:“不!王爷,请你先撤兵。”
“什么?”兰王拧了眉。
君潋便向他抱拳:“请您,王爷。”
未料这样一动,身体顿失了支撑,眼看就要摔倒,幸好身旁的人及时扶住,转眸看到那坚定的支持,竟是他的学生,清莹莹的眼睛凝望着他:“先生,小心。”
也未料这样一个踉跄落入对面的眼,惹来了更多心急如焚,兰王已经变了脸色:“这样一群聚众闹事的狂徒,怎能不给些教训?!”
君潋居然笑了:“王爷误会了,这些都是此次会试的贡生,今日前来只是求见。”
“哦?有这样求见的么?”兰王冷眼扫过盘坐地上的书生。听他故意点破闹事者的贡生身份,他知道他一是不给他“误抓”的理由,断他干脆拿人的念头,也更是提醒他要是当真抓人的后果,心底虽如明镜,却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静坐相侯,只因微臣未及出迎接见。”君潋回答。
贡生们闻言都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自也听出了这位君大人是一心在为他们开脱,不由疑惑。只见带头的一个书生跳了起来:“君大人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等今日前来求见,确是有事相询。大人若看得起我等,就请不要再躲躲闪闪,也无须替我们求情。我等今日只求大人几句实话,问完即走,决不久留。其间若真对大人有什么冒犯之处,或是当真触犯了天规王法,不等兰王爷出兵,我等也甘愿领罪,绝无怨言!”
此言一出,其余的贡生们也纷纷附和。王府亲卫们也不禁握紧了手中兵刃。
君潋微微一笑:“请说。”
那书生便昂然道:“那我等便请问君大人,自认有无十全资格为此次春闱考官?”
这话大概是早就商量好的,之惟只觉面前那些贡生们的眸子都一下子亮了起来,白花花的光芒竟比那兵刃还刺眼。
却见君潋依旧平静的笑着,风动云轻:“诸位这样问,君某只能说:此次能为同考,实乃皇上错爱,天降隆恩,令人不胜惶恐。”
听他如此谦逊,已有贡生开始轻蔑地笑,之惟却见父王的眼中有光在亮。
“但天恩既降,君某只能尽心竭力,不敢懈怠。”君潋不慌不忙,仍旧平和道来,脸上的笑容却一寸寸地淡去,“众所周知,朝廷臻选同考,不外乎两点:一是科举出身——君某乃十七入秋闱,名列榜首;十八入春闱,侥幸得探花——对于此点,猜想诸位应无异议吧?”
贡生暂且无话。
君潋便继续道:“二则视其行止:想君某自及第之后、授翰林院侍读学士以来,历任编修、编纂等职,上乃至掌院之佐,下曾为誊抄小吏,承蒙朝廷不弃,任职将近十载。君某虽不才,笔下文字万千,公之于众者,却尝无一笔错字,历年考绩虽非卓异,却也无丝毫过失。不知对此,诸位又可有疑问呢?”
底下贡生们渐渐鸦雀无声。
之惟感到先生撑在自己身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连忙抬眼看他,只见白衣如雪,傲然挺立,有如云淡霜天。心头一热,不由也直了直身体,如他一样,绝不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