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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谁家吹笛画楼中(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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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乖乖地走到两人面前,却倔强地仰起了下巴,恨恨地看向面前两个大人,可当目光接触到那两张容颜,他竟一下子忘记了仇恨,也忘记了害怕,万物仿佛骤然失色,只因世界里忽然只剩下两色清明——一黑一白——浑然天成。

黑衣的那个虽仍捂着后脑,却也无损他绝世风采:斜飞的剑眉勾挑出万般神俊,湛然的双目俯瞰百态众生,只见他微一垂睑,便忽然静切如无华少年,泰然自若得仿佛还不自知将来要擎臂支天;再一张目,却已是意气风发,目光拂掠处仿佛便停着匹旷古神驹,待一召唤就能飞驰而至,载着主人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这是怎样一个风华满身的人物!直如一把神刃,流光溢彩,光华竟能生生刺痛人的眼睛——而这只能是兰王,他心心念念的“父亲”!

白衣的那人却教他第一次懂得了大人们口中所说的“美丽”,而那人竟是名不折不扣的男子,淡淡凝眸的样子,让他至今回忆:清风白玉般的面孔犹如红尘初雪,淡淡一笑,便是小雪初晴,墨色的眼瞳深敛如海,又纯净似泉,顾盼间横波流转,刹那时便惊艳人间;沉静时却又带了三分的冷倦,长睫舒展间仿佛便已滤过红尘万事,只是不能知道的,这眼里映出的是否便是那人的真心?

薄暮黄昏中,他清澈若水,他幽雅如兰,仿佛是萃集了这满苑的花魂。之惟忽然觉得苑中幽香竟在他看来的一刹萦绕起来,温柔似梦,却又高洁悠远,有梅之清,却无梅之孤,有菊之淡,却无菊之俗。就在那一刻,他第一回明白了何为那冠绝天下的王者之香,也忽然明白了父王为何爱兰如命。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擅闯兰苑?”兰王怒气冲冲的话语打断了之惟的暇思。

他怔怔地转眸盯住那呵斥他的人,那个原本是要叫他声“父王”的人,眼泪忽然在眶里打转:他竟叫他“野小子”,他竟一点也不认得他!

“王爷。”那秀雅如兰的身影悄悄扯了扯兰王的袖子,兰王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手里的“凶器”,顿时变了脸色——那正是当初他送给之惟的玉佩。于是这位战场上的猛将,立刻窘得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这边之惟已快哭出来,却还在努力地忍着,似乎还等着他那微红了脸颊的“父王”说些什么。

可是兰王那边已经忘了舌头的功能,倒是“那人”上前一步,对之惟一揖到地:“微臣君潋参见小王爷。”

兰王这才缓过神来,总算勉勉强强的能够开口:“父王……为父……呵,之惟啊,这是君兰卿君先生。”

暂时忘了流泪,之惟只是疑惑:“怎么这么多个名字?”

“那人”一笑:“微臣姓君,单名潋,兰卿为字,小王爷叫哪一个都可以。”

“潋。”他直觉地挑了最省事的来叫,当然也含着小小的报复之意,未料头上却挨了一记。

只见出手的兰王怒目而视,说话已经连贯多了:“这也是你叫的?”

他捂着头,回瞪过去,不过却是欺软怕硬的向着君潋。

君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转头向兰王低声道:“还不把玉佩还给你儿子?”

“这个……”兰王皱眉,却被君潋一推,只得走上前来。

之惟却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只道兰王又要过来罚他,不由下意识地往后退。

兰王急了:“别跑啊。”

这一句倒提醒了之惟,忙撒腿就跑,这一跑,满怀的纵火工具便丁零桄榔地掉了一路。

“站住!”兰王气急败坏地快走了几步,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身法,一晃眼便挡在了之惟身前。

“呵?”之惟吓了一跳,忙又向后退,却见君潋不慌不忙地行来,笑容依依,白衣如雪,似从如梦前尘悠远而至。

他终于只好站定。

“这孩子……”年轻的兰王在他身后叹气。

君潋笑意更浓,伸手向兰王,兰王竟乖乖地递上了玉佩,任由他拿到之惟面前。

君潋蹲下了身子,黑眸对着他的:“怎么,小王爷对火石很有兴趣吗?”

他只得红着脸点点头。

两只修长的手将那玉佩挂回他腰间,又理了理下面的灯笼穗,手的主人又问:“那小王爷可曾听说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他点头。

已为他挂好了玉佩,君潋却没急着站起,反倒又看着他笑:“那小王爷以为那故事如何呢?”

“……”

淡淡的清香环绕,面前如画的眉目是他最先读到的书卷,虽然后来那人当真成了他的先生,可在之惟的记忆中,这番对话才是最初的启蒙——“微臣以为,那故事不过是说了一个道理:人要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凡事当三思而后行,如此而已。”

心里有股力量在翻腾,兴许是理智第一次在童心里萌发,他的小脸更红了,然后忽然感到有只大手放在了他脑袋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的草草的抚摩了几下。

君潋站直了身体,望着兰王,静敛的眼瞳里流过抹复杂的神色。

之惟却没有看到,他只是怔怔的享受着突来的慈爱,不知所措,辨不清刚才还将他看成累赘的“父亲”怎的忽然就变了态度,当然也不想辨清。

就这样,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君潋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天色不早了,小王爷还没进晚膳吧?”

听他这样说,之惟还真感到了肚皮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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