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余音嘹亮尚飘空(第5页)
兰王竟在他面前直直地仰倒在雪中,一个大大的“大”字顿时嵌满他整个视线,朗朗的声音同时充斥他耳:“潋,人都道天圆地方——你说是不是这样,就能看到天下一切了——要是上面这天、身下这地全都是我的,我的眼睛是不是就再不会有看不到的地方?”
待君潋走到近前,他看着他,笑:“是不是这样,你就再不会受伤?”
他蹲下身,也笑:“酒还没醒?”
他伸手缠绕他一绺垂发:“但愿长醉。”
月照无语,雪落无声。
此地无梅,却有暗香飘洒天地;此时无酒,却愿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笑靥如花,花似梦,君潋倾身一笑:“当真是醉得狠了。”
流水在眼,明月身前,兰王迎身而拥:“潋,你就是我的解酒药……”
话还没说完,耳垂已为人唇齿包绕,细细的啃噬骚扰。兰王早按耐不住低喘一声,一手箍牢了那始作俑者身躯,一手则向那人衣襟里探去:里衣丝滑若水,流波于那如玉肤上,他指随波逐流,将波底雪肌盈盈握于股掌。肌下是根根傲骨,再则骨肉均匀也埋不住的竹节清瘦,掩在“雪”下陷在掌中,连着他的心凉,不由更加纵情爱抚,愿五指山化作了火焰山、心头爱燃成了柴薪火,顷刻能暖遍那一体白璧。
晕红光泽浮上,从衣下躯体直到**颈项,情难自禁处君潋眸光若水,坠了一天的星芒——难怪当空深沉如幕,兀自只剩得一盏月光——因哪及得上这般柔情万种,这般璀璨明亮?唇瓣从那人耳垂一路而下,反扑那矫健胸膛,恰在这时被人挑至情动,他低笑一句,忍不住于那锁骨突兀处用力一咬,惹得彼此一阵颤栗,电闪雷击!
心跳顿时你慌我急,惊动无垠的雪地,那一瞬四散乍开的雪沫中,是谁的流泉奔涌,谁的绿云纠葛?黑云翻卷,玉山倾倒,狐裘上的肌肤透露出胜雪的色泽,却点燃了此夜最炽烈的火。贴得不能再紧的身躯只恨哪怕一衣一带的束缚,哪怕一丝一缕也如同那些捆得生疼的命运绳索。
挣脱!挣脱!
急急的撕扯,忘情的陷落……
“潋——”情浓处,他忽于蒸散的体温中低唤。
人不应,只有肌肤如火。
他强迫自己从那沸腾中微抬起身体:“兰卿——”
“嗯?”终于有了应声,君潋眯了双眼不解地看他。
他望着身下:黑发散满白裘,如吟如咏,如歌如诵,似半编青简中流落的一曲残歌,若万卷诗篇里渲染的一笔浓墨,点点雪屑还凝在那发稍,晶莹却冰冷,美到让人怆痛。不由抚上那削尖的下巴:“潋,这样不行……”
却不料——半截子的言语那人莫非不懂?还没等他说完,耳边已响起吃吃的笑声,带着热浪的笑花绽放他颈边:“那这样,行么?”一倾身,已是一树梨花压倒玄墨。
他忙摇头:“这样,更不行!”
“怎样都不行,你还想怎的?”
“无赖!我是怕你在雪地里受凉。”
“你不正好做个垫底?”
“想得美!”
“呵,你……”轻呼中,身子已腾空而起,脱离那一地雪泥,狐裘从紧箍的臂弯中滑脱,坠落在地上的华丽玄衣……
浮华尽褪,芙蓉帐里。
雪水溶成汗水,汗水淹没身躯,身躯已在了云际……
紧拥交缠包裹,辗转吞噬吟哦。
颠峰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都在呐喊,又都在幸福,如同方才抵死缠绵的诗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的爱人啊,你可知?我情愿,就此死去……
先生啊,你知道吗?有时我好想就这样一辈子看着你——不管用什么方式。
对于之惟来说:一切,仿佛都是从那个雪满枝梢的午后开始。
那日他下学下得早,溜达着不觉又来到了那小院。忆起昨夜的苦候和告别,心中还有几分恍惚——为着越来越不了解的自己,不由下了马,走进去。
午后的暖阳照着雪白的大地,他走到那卧室门口,回望庭中浅淡却又清晰的足迹迤俪,不知怎的,忽就多了几分欲说还休意,本要敲门的手便放了下来。房中传出低低的人声,他心念一动,便闪到了半敞的窗边。
屋内不比屋外,阳光为窗棂阻隔屏风抵挡,疏疏落落,成条条丝缕。目光随着阳光,如画笔,细细将沉睡那人轮廓勾勒:一汪浓墨泼出黑发覆背,却难掩数条突兀印记割破经纬——是去年狱中那莲的清、兰的傲,也是伤痕再难抹去;然后是入鬓的两条长翎,曾几何时竟要换了淡墨来勾?犹记乍见的惊艳——那清水容颜上最明快的两笔,是怎的就这样褪成了倦意?心头一悸。刻意匆匆掠过仍闭的双眸,只两笔浓墨,点那长睫低垂;继续,继续往下,呵,忍不住挑了唇角——鼻头竟是红红的呢,可爱得教人真想啄下——可莫非,莫非即使在他怀中,他也仍是觉得冷的?
兰王倚枕凝望,微笑就这样忽然隐去,忙伸手将被子拉上,犹豫着,还是干脆将人整个抱入怀中。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哼了声,索性将头也埋进了被里。
“潋,好好睡!”他又好气又好笑,拉开被子,露出那仍是粉红的鼻尖,忍不住地还是啄了上去,接下来便是唇、下巴……有什么,又在血液中悄悄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