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高云浅02(第4页)
殿门紧闭。
四王等又呼。
时众官皆侯于朝房,等待皇帝临朝,奉灵驾进发,忽闻梓宫之外嘈杂之声,纷纷前来。只见丹墀之上,四王昂首扬眉,正带人高声呼喝,欲打开灵堂殿门。而正殿竟就一直大门紧闭,任他们叫嚣,纹丝不动。
这种形势令所有人都怔在当场,而在呆若木鸡的他们反应过来以前,四周兵士已然从暗处走出,围住当中众人。
“诸位莫慌,这些都是特意调来护卫梓宫的军士。”四王环视阶下,宣告道,“今日移送梓宫乃是重中之重,本王特率他们前来护送灵驾,以策万全。诸位请各就班列,任事如故。”
言语之中只谈“灵驾”,却不提当今,一方面大兵压境,一方面信誓旦旦“任事如故”,百官闻言都觉背上冷汗涔涔,头顶上乌云密布。竟是压城之象。
阶下静默,唯金石泠泠。
阶上纷乱,有人终按耐不住登高一呼。
四王久久叫门不开,终于忍不住,道:“保卫梓宫安全要紧,立刻给本王把门打开!”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人曳早准备好的大木向殿门撞去。
尘埃纷落,扬起一片刺目莹白。
人淡如菊,立于漆黑梓宫之前,在大门被撞开的一刻,缓缓转过身来。
素纱轻舞,丧服垂敛,手捧紫檀木盒,他淡淡启唇:“大行皇帝灵前,百官四拜,听宣遗诏。”
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地动山摇仿佛只为了成全这一刻静定。
阶下百官,不自觉的立伏于地。
唯四王鼎立,环顾殿内,未见少年天子踪影,拧眉问道:“皇帝呢?”
沐沧澜微微挑眉,回答:“大行皇帝灵驾在上,不知王爷问的又是哪一位皇帝?”
四王语塞,他此番已然撕破了脸皮,要以怀曦血脉可疑为由废其帝位,因此一直只提先帝,不认当今,却没料这脱口一问竟就被人抓住了把柄。总不能承认问的是怀曦,只能狠狠噤声。
众人便见九重阶上、天子灵前,太傅沐沧澜开启木盒,取出遗诏,缓缓展开,朗声宣读:“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年於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先祖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举倾国之兵,成涂地之败,是朕之罪一也;皇亲国戚者,朕明知其不肖,仍容其久任政地,令法纪松弛,民怨沸腾,是朕之罪一也;国用浩繁,库银空虚,朕仍好大喜功,发兵北朝,乃使生灵涂炭,是朕之罪一也。每念及此,朕心惶惶,痛哭流涕,不能稍安。幸朕子怀曦,孝纯皇后马氏所生也,人品贵重,自登极以来,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危,致治于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朕心甚慰,着即亲政……”
“矫诏!此必矫诏!”立刻有四王党羽嚷嚷起来,“先帝崩时,唯你沐太傅一人在场!”“先帝灵前,岂容你只手遮天!”
四王冷笑。
“还有几个字。”沐沧澜抬睫看他,“可敢听完?”
“都已在我掌中。”四王勾唇,漫不经心逡巡过大殿,最后落于他身,“看你还有何话说。”
沐沧澜淡淡一笑,念出最后几字:“太傅沐沧澜乃勋旧重臣,十数年来,鞠躬尽瘁,深得朕心。朕倚之甚重,乃加宁国公,大丧之日,赐殉皇陵。”
四下顿静,山河岑寂。
四王瞠目瞪视良久,终于说了句:“你……还是选了……他?”
“喀”的一声,是木盒合上的轻响,沐沧澜没有回答,手托木盒,掀袍走下台阶。
“慢着!”殿门口,四王一把将他拦住,“你把小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沐沧澜并不看他,目光落在殿外远远苍翠深处,冷冷一笑:“王爷不是要在先帝灵前对今上大不敬吧?王爷口口声声来护卫灵驾,眼中又可真有先皇?”
“镗”的一声,四王宝剑出鞘,驾于他颈上,阴鸷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王当然尊重先皇的意志——沐沧澜,殉葬者现在就可以被处死,你选哪一种死法:投缳?服水银?还是本王现在就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沐沧澜仍是不看他一眼,淡然笑笑:“随王爷意。”
四王的剑就往下深了一分,猩红的颜色顿时破那玉白而出。
四王盯着剑下人表情,竟无丝毫变动。正恼怒的又要加力,却听靴声橐橐,大地仿佛都为之一颤,他转过眼去,余光里不忘瞥眼那人,只见那素白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动容之意,不由露出了笑容,对阶下说道:“皇侄来得真是时候。”
广场中央,重兵阻隔下,身着丧服的少年天子抬眼相望,冷然道:“四皇叔这是想造反?”
四王笑眯眯的摇头:“不不不,本王只是在执行先皇遗命。”
“呵?!”皇帝环顾四围刀光剑影,遥指那剑持重臣的“叔父”,冷笑,“那皇叔这又是在作甚?”
“没什么,没什么。”剑锋却又往下一沉,素纱顿又殷红一片,四王还是在笑,“本王此来,只为护送梓宫和皇上前往皇陵。”
那血红刺痛了人眼,皇帝紧攥了双拳,就要冲上前来。
这头四王却将所挟之人往后一拉,剑锋仍压在他颈,轻笑道:“现在就想死?没那么容易。”
沐沧澜眸里浮出抹奇异的笑,冷冷看来,像是讽刺:“反正都是一死,王爷又为何偏要多留我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