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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有梦兮(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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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如何能错过,如何能放得开手去?!

待郑风如好不容易找到把梯子,还没上去,就看见怀曦已轻轻跃了下来,却又回首望了一眼,仿佛那幽深凤眸能穿过那院墙,投入一蓬熊熊的火焰。

“走。”少年天子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就再不回头。

郑风如却不由也向那座院落看去,只见院墙下落花满地,原来已是开到荼蘼。

朝阳殿内,难得召见自己的人竟还没有来,面前的宽大御案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奏折,最上头的那份眼看就要掉到下面的砚台里去,沐沧澜便走上去挡了一下,顺手想搁到一边,却发现四周都乱得往那堆上面放都危险,于是只得动手清理起来。

这几份是工部的,这几份是说京察的,这是鎏水的八百里加急……一一分门别类归整,思绪也随着纵横开去……

想到刚才分手时的情景,一向轻狂的师兄难得露出凝重神色,郑重说道:“沧澜,你万不可将私情带到朝上,为我的事与皇上争执。”

“怎么?师兄难道也认为沐沧澜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沐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关键不在我认为,而在别人怎么认为。”

“出兵的确并非上策,师兄啊,不管是为了谁,你这兵,我也是真舍不得动啊。”

“我明白:我这支兵将来或许还有别的大用处。”瞿濯英洞若观火,神色清明,“沧澜,我当然了解你的用意。你沐太傅是一心一意辅佐幼主,我等也是忠心耿耿为了朝廷。我瞿濯英虽多年沐浴皇恩,却也不只是天子一人的奴才,更是国家的军人!我知道是谁领我们保家卫国,没将一腔子热血白白抛洒,谁将会开创个政通人和的大治盛世。但,军人头一条便是军令如山。为防兵权旁落,天朝军法:调兵要么是圣旨、节杖加虎符,三者缺一不可;要么是内阁代朱批票拟加上摄政亲王两人以上之签章。不然,我们将士即使有勤王之心,也是寸步难行。”

“师兄不必多虑,今日是沧澜酒后失言。请师兄放心,有沧澜在一日,便总会想出两全之法,决不会有让边关将士为难的一天。”

瞿濯英却哈哈大笑:“傻‘沐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丈夫本就应该青山埋骨,马革裹尸。倒是你,这朝堂之上才是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才是万劫不复。”说着,伸手拂过那自小看大的眼角眉梢,难得的没再遭躲避,轻叹:“你比我小着四岁呢吧,不到三十的人,怎么眼角都皱成这样了?”

“呵呵,兴许是笑得太多了呢?”终于躲开那关怀的手,“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你可还记得少年时我们弟兄赤足踏白浪,面对滚滚长江东逝水,立过什么誓言?”

“一展所长,泽被天下,创它一片清明河山!”

清朗的声音回**在耳际,仿佛还是那飞扬的青春少年,别人仍是这般清流标举,而自己则早已……沐沧澜不觉露出一抹苦笑。

怀曦一进门便看见这样的情景:两边莲花灯盏晕着溶溶光圈,像是铺开了一条光亮的甬道,直通向那头御案,案前站着此生最最珍惜的永远。

少年走了过去,如穿越过那段相依相偎共同度过的岁月,跋涉过不知何时横亘的无形的河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而不安。

而光亮尽头,那人脸上清清楚楚的有一朵苦笑宛然。

怀曦胸中一滞,却没有停下来。

“陛下?”沐沧澜终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老师在做什么?”

沐沧澜放下手中的折子,往旁边让了一步,道:“臣见这案上奏章太多,就顺手理了理。”

怀曦径直走到御座上坐下,回答:“区区小事何足劳烦太傅——有些东西改了地方放,我会找不着的。”

沐沧澜没有回话,又要往更远处让,却听怀曦道:“老师,到这边来。”

他只得走到御座旁边,站着。

怀曦问:“老师可知此来所为何事?”

沐沧澜敛眸,回答:“臣想是为了兵部尚书的事。”

“老师果然就是老师啊,曦儿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怀曦笑了,挑挑凤眸。“老师,我跟你讨这点东西,你不会都舍不得给吧?”

竟将堂堂个兵部尚书的职位当作个物件转来送去,沐沧澜忍不住抬了睫,道:“陛下,臣哪里会有什么占权的想法?瞿濯英也的确堪当此任。可现在,不是给他这个职位的时候。”

怀曦举眸与他对视:“我知道,老师就是反对动兵,对不对?”

“是的,臣反对。”沐沧澜点头,“大战过后,天下才不过喘息了三四年,又加上最近新政施行如火如荼,哪一点都不是动兵的好时候。”

少年的眸子早添了彼此都不熟悉的帝王的阴寒,冷冷道:“老师,你什么时候说话和四皇叔如出一辙了?”

“陛下此言差矣,在客观存在的对错上并无对手和自己人的区别,我们不能简单的将对错按照是谁说的来划分。不是只要是由对手说出来的话,我们就一概要反对。”

他还居然在说着“我们”?你的世界里何曾真放进过我凤怀曦去——不是皇帝陛下,只是个痴恋你的孩子——你的胸襟里只有家国天下,百姓、他人,从来就没有我半分。心里越凉,面上也就更冷,怀曦冷笑了一声:“那这么说,他们硬加给我的,我也不能反对咯?乖乖的大婚,娶个不知道是来爱我还是害我的皇后?!”

“曦……”陌生的冰寒让他亦心冷,今已渐渐分流开去的河流上又结了一层寒冰,究竟是谁还在不甘的回头张望,试图用轻缓的水流带回那曾经的无间?沐沧澜几乎脱口而出那久违的呼唤。

却不料少年忽然就从御座上蹦了起来,冷着眸子,却喘着热气,滚烫的灼人颜面:“你就是要我答应大婚嘛,答应牺牲婚姻去保全那些贪生怕死的懦夫,还有你的好师兄!”

沐沧澜像被当胸捣了一拳,嘴里一阵发苦:自己亲手培育的幼苗,寄予毕生希望的孩子,如何就能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每说一个字都是剜心的痛,每走一步都如刀尖上的舞。仿佛不堪承受的,他闭上了眼睛,千万张血污破碎的面孔,千万个殚精竭虑的长夜一如潮水一浪浪袭来,让他再不能归向岸边。

手按在玉带上,青筋暴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如断了的琴弦:“好,陛下,既然你觉臣是在跟你谈交易,那么臣便按这个规则来:臣想保住兵部尚书的职位,不知陛下肯否答允?”

“……”怀曦张了嘴,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见面前的人轻轻解开了玉带,僵硬的手指比那玉石更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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