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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高水长02(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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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山高水长02

“老师——”秋风将少年的嘶喊吹得支离破碎,少年的身躯随之也如落叶般从城垛上跌落下来。

“太子!”众人忙将他接住。

怀曦颓然的闭上了眼睛:“我真没用……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原来怀曦方才来时,当先是寻到了中军大帐,未见沐沧澜,却见了一干将领,除了张克化外,个个都是一见他便道:“请太子劝回太傅,万不可冒此奇险。”这才知这几日蛮军屡次来书,说是已将燮阳帝带到阵前,要天朝派人迎驾。沐沧澜每每接信都是付之一炬,道是蛮军诡计,并不理睬。直到前日,通州失陷。顾梅生带伤逃回,自请一死,除此之外,一言不发。问了逃回的其余兵将才知道:蛮军如法炮制送信与通州,道要城内官员迎驾,却为顾梅生严词拒绝。蛮军一怒之下提兵攻城,通州小小县城自然不敌,蛮军得城后,以代为教训其不肖子民为由,竟将燮阳帝强押在城头,亲眼看他们屠城半日,血洗而去。众人激愤,一恨蛮子凶残,二怨顾梅生目无君父,引来这一场屠戮,教皇上受此奇辱。那顾梅生也不辩解,微微一笑后竟一头撞向城墙,却被沐沧澜出手阻止,将其先行关押,只治了其败军之罪,未提其他,后更下令凡接迎驾书信者一律先行通报,不得轻举妄动。如此,便一直拖到了这日,蛮子又来信函,却是说传燮阳帝之谕,点名要沐沧澜见驾。都以为他要拒绝,却不料他略加思索后竟然答应下来,后又急命挑选武功高强的勇士扮作随行官员同往。众人询问,沐沧澜一笑:“皇上到了,蛮子可汗必然也到了。”人们这才猜到他意图:他竟是要趁机去行刺蛮族可汗!

怀曦听后虽心痛如绞,却也知这是此时此地那人的必然之择:君父当前,作臣子的如何能拒而不朝?谁也再承担不起一场通州之祸。再者,眼见两军决战在即,以天朝这厢匆忙拼凑的人马敌蛮族可汗亲率的虎狼之师,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权衡之下,唯今也只有擒贼先擒王,将计就计入敌营刺敌酋,或许能得一线胜机。然而,这世事都庙算无虞,却又有谁能算准这人心之难舍难弃?!纵失天下,也不肯放那素衣一袭。

忙寻上城楼,要劝回那人心意,却不料先是心猿意马,后又沉沦于他情真意切之语。蓦然醒悟:英雄气概,儿女情长,既然都要寄于那家国天下,便也就不再辜负那人的殒身报国之意。暗自有了打算,索性便要随他同去赴了那青山埋骨地。偷与一随行勇士换了衣衫,匆忙赶来要和他一起,却不料还是被发现,生生被留在了原地,生生与他死别生离……想到此处,已是肝肠寸断。

灼热的痛楚又在刺激着眼眶,少年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睁眼,起身,言道:“众将听令:随孤去迎驾!”

诸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了他这是进兵之意,都觉此举太过冒险,乃是万万不可,但如今这年轻监国已是天威凛凛,早惯了不敢反抗,不由都踌躇起来,僵立当场。

怀曦一见,又断喝一声:“没听见孤王之命吗?”

“不敢。”众将纷跪,却仍是不动。

“怎么?”

终于有人轻声道:“太子,太傅之前曾交代:他走后,军务皆从张将军,我等不敢妄动。”

“那张克化他人呢?”怀曦四下搜索,竟未见其影,心中更急更恼,一拳砸向身边城垛,怒道:“是太傅监国还是我监国?!我说的话都是耳边风吗?听见没有,你们给我起来,随我出城!”脱口而出时,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一声怒吼却清楚的传到了正往这里赶来的二人耳中——郑风如微微蹙了眉,觉察到身边人面上一闪而逝的表情,却只道:“张将军,快些吧。”

二人急忙奔至城头,齐齐喊道:“请太子留步!”

怀曦扭头:“谁敢拦我?”

郑风如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两字:“圣上。”

怀曦定住。

张克化跪了下来,将手中之物举过头顶。郑风如捧过,朗朗念道:“破虏为先,勿以朕念。”

透过薄薄布匹,从反面也能看到上面血红的字迹。

怀曦咬着唇,半晌才说出话来:“是谁……让你们拿这个来的?”

果不其然的——“太傅曾嘱末将:他走后,末将即刻进宫请此圣旨,并面交太子。”说着,张克化便从郑风如手中接过那断袖,奉至怀曦面前。

怀曦一把抓过那袖,攥在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方听见他咬着牙道:“好,很好。他是不是还将军务大权都交给你了?”

张克化何等老练,一听就知话锋不对,慌忙叩下头去。

“太子?”郑风如忍不住出声,却被怀曦目光一震。

怀曦看了他一眼,眸底幽深如寒潭,面上却比方才缓和许多,声音也平静下来:“那好。就依太傅的,这里的军务就交给你了。”

“臣……一切还请殿下决断。”张克化忙道。

“说了这里交给你就是交给你。”怀曦不置可否的说道,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出了此地,孤的命令,不许有人再阻拦。”

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义的时候,少年储君已然转身面向城墙之外的长空,谁也再看不清他渐渐沉敛的眼。也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微弱的似乎是曙光正在一点点的替代渺远的星光,只听他淡声道:“都下去吧。郑风如,你留下来。”

大风起,吹得蛮军的军帐一个个的鼓起,如同发酵的馒头,然而从高处望去,围住自己的这一团团白色又更像是累累的坟冢。

“千道铁门槛,一个土馒头。”

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穿着绣龙的玄色锦袍站在卧佛寺内,那个已当了这座皇家寺院三十年主持的老僧闭着双目,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将这句话说得若有似无。那时,白色的香烟笼罩了堂上佛像的眉眼,只隐约看见那微微扬起的唇角,依稀宛若一瓣兰花的笑意。再后面很多事就都已记不清了,只永远记得,在自己清醒起来以前,身已在了那场琼林宴上,白雾散尽,仕林深处,拈花一笑的人儿仿佛是佛的谶语……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破雾而立。

不觉从蒙了尘的龙袍下伸出手,刚一动作就听见身边马刀机簧的轻响,他透出一丝冷笑,看向与自己隔着一张几案而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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