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如归去(第4页)
怀曦一怔,满口血腥。
是啊,他停不下来,他的确停不下来!自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中了蛊毒,爱得深得恨不得互为血肉,最终却发现原来只是自己割肉饲蛊,养大那嗜心吸血的致命毒虫。
“哈哈哈哈哈……”终于再忍不住狂笑,他起身,大步离开。
“太傅!”胡福忙抢上前去扶起那倾倒案上的人。
沐沧澜捂着左肩,望着殿外,神色中有着不自知的茫然。
“快拿纱布来给太傅包扎。”胡福急忙吩咐下去。
却听沐沧澜又补充了句;“把卷轴也拿上来吧。”
“太傅?”
沐沧澜回眸看着空落落的朝阳殿,笑了一下:“放心吧,今天陛下不会过来了。”
胡福看见一丝伤感从他眼底滑过,刹那不见。
怀曦憋了一口气,风一般又冲回议事的勤政殿,一抬眼,却见一白影——“郑风如,你怎么还在?”
郑风如居然淡淡笑了笑:“陛下没让臣走啊。”
“啊……”怀曦看见他一身白衣,想起来先前是自己悄悄将他招进宫来商量事情,可刚才居然将他丢下了就走,不由有点愧疚,忙道,“你回去吧。”
郑风如仍带着微笑,走向他,摇头:“陛下话还没说完呢,臣怎么能走?”
移步间,怀曦忽闻到股淡淡幽香,清远迷蒙,近了却又无迹可循。天气太热,靠近间能感到彼此年轻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浪,温暖到微醺,怀曦竟有点恍惚:已有多久,自己没有人这样等待?
郑风如看着他,眸子纯黑,话语坦率:“陛下是在为南疆的事情担心吧?鎏水失守是大事,一定要调查清楚,该是谁的责任便由谁担。”
“你是说云如海?”皇帝沉吟,有些犹豫,“可他的专阃之权乃是太傅让给的,太傅对他很是信任,要是追究起来,恐怕……”
白衣青年冷笑,挑起长翎一般的柳眉:“难道太傅就永远不会出错了?”
皇帝在那一笑里依稀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剑光,不由一怔:“你……”
郑风如抬首,深深望进天子深渊般的凤眸:“这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天子的双拳在袖里紧握起来。
郑风如眸光一扫而过,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子,恭敬呈上:“请陛下预览:这是钦天监和礼部选拟的大婚的几个吉日,备陛下挑选。”
怀曦接过那奏折,紧握,半晌才沉沉说了句:“就这天吧。”
郑风如不意外他选择的是离得最近的一天。
只听怀曦问:“来得及准备吗?”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既敢把这日子写下来,就是敢做得到。”
“好。”怀曦眸光一寒,让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天威决断。
郑风如不由心生感叹,掀袍跪地,道:“臣愿肝脑涂地辅佐陛下,愿陛下早日乾坤独断、宏图一展!”
“好,好啊。”同样年轻的天子不禁听得心潮澎湃,竟亲伸手来扶他起身。
触手间掌下柔软,洁白丝缎如云缕轻轻滑过少年指尖,清浅暗香中,年轻的辅臣抬眸,工笔描画的眉目恍似一朵娇羞的清莲:“陛下……”
“嗯?”他不知他为何唤他,更不知自己为何有些慌乱。
冰玉样的手指顺势搭上他搀扶的双腕,带着这夏日里难得的清凉,臣子仰视着他,眼波如水:“臣谢陛下信任。”
他来不及缩回手,反被握住,白衣缱绻的人儿半跪凝望着他,让人想起细雨微烟中的弄色嫣然,仿佛幻影自脑海中跳脱,时光如人愿奔流倒转,一场烟雨朦胧,他亦有幸,见到那春风化雨的一枝梨白——郑风如望着天子愈见迷蒙的眼,笑得愈加温雅宁定:“陛下,近来有很多人说:臣越来越像太傅年轻时的样子……”
话没说完,果然双腕就被狠狠反握——皇帝的双手像是两把滚烫的锁,他被他带得往前一冲,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少年腾起的欲望。
呵呵,他在心底轻笑了起来,余光悄悄瞥眼殿外——那真正的始作俑者——对不起啊,太傅。被仇恨焚烧的心上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他收回了双臂,诱导着那双紧锁的手,将自己送入了皇帝的怀中……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竟已落山。
一个人站在那里,淡青色的长衫在焚风中轻轻飘动,镀了夕阳,染了暮色,似真似幻。清癯的身影半扶着殿门,几可见骨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在风中消散,然而却又清晰的能让人感到一种清冷和孤傲,如青竹,宁折而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