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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如归去(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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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出了那笑声里的沉湎不舍,于是,转过了头来。

“澜啊。”年轻天子望着他终于回转的眸子,下巴在他手背上磨蹭,微微有些扎人,“今天是她头七呢。”

“陛下……”头一次,他因问心有愧而说得惴惴不安,“……很想她们吗?”

“也不是啦。我心里当然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怀曦因为他少有的几句言语露出灿烂笑脸,然而,却仍能让人捕捉到其内的隐隐惶惑,“澜啊,我只是想:小时候以为会永远不变的,怎么会这样不知不觉的,就不在了呢?”

“陛下……”

回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拥抱,天朝的帝君将他紧紧拥住,如同环拥着整个江山,皇冠深深埋进他怀内。

身体已经不会再有太多的抗拒,似乎是因无力,又似乎是已习惯:有时候是孩子似的熊抱,死死将人箍住,连透气都困难,四肢都恨不得攀在他身上,仿佛还要如以前般跟他海角天涯;有时候则是暴君般的霸占,死死攥住不肯松手,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揉进血肉。

然后,吻就落了下来。凑在哪里就吻哪里,从胸膛、到小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为这火焰灼过,又像是巨石碾过,带着这社稷的沉重,金冠硌得人胸口生疼。不堪承受似的,他整个脊背都倚在了阑干上,看见怀里少年的脊背,不知何时多了英挺苍劲,但却仍如孩提时那般,弓起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颗颗的骨珠——

“曦儿应该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老师,不是我不吃,是蛮子的菜烧得实在太难吃了!”

“难怪曦儿这么瘦,背上鼓起来跟算盘珠子一样。”

“是啊,曦儿真的很可怜的。老师啊,以后你烧给我吃好不好?”

“好。呃,不过……我不保证比蛮子烧得好。”

“什么?!天哪,我凤怀曦怎么这么命苦!”

“什么话?!老师有义务给学生做饭吗?将来你自己找个好媳妇做去。”

“才不!我就要老师,就要老师!呵呵呵呵,哎,老师,你别走啊……”

——“澜,你怎么还这么瘦啊?”

“嘎……”从回忆中惊起,这才发现一切都已换了时空。

龙袍下的手慢慢拂过他每一颗脊珠,带着暧昧的温柔,这次是怀曦在说着:“在宫里修养了这么久了都养不胖,摸起来像摸算盘珠子。”

焚风扑面,身后石栏却沁凉如冰,贴在上面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凉意。

身前的人却忽然停了手。“澜,我……”怀曦抬起了头来,痴痴望着他,“我少娶一个好不好?”

沐沧澜一怔,眼眶忽然有点酸痛。

少年望着他,有点委屈,有点恳求,亦有点辛酸:“我刚才看到那些女孩子,忽然就想起了刘良娣,她死得那么可怜,那么孤单……”

沐沧澜别过脸去,闭上了眼睛。

一如既往的不予理睬,每当他说起有关他俩感情的事来,怀曦自嘲的一笑,也不勉强,站起身来,道:“我去处理政务了。”说着便匆匆离去。

冰冷石栏上,一滴清泪,于无人知处悄悄滑落下来。

刘太妃头七一过,皇帝的婚事也就开始正式提到议程。充实后宫的人选已经由太皇太后亲自选定,皇帝孝顺,拿到名册看也不看,就道了句:“凭皇祖母作主。”轻飘飘一句话,却累得全宫上下乃至全国上下都忙碌起来。

宫里进出的人多了,也就不免是非也多,居然有流言风起,道纯孝皇后并非殉情而死,而是和其他陆续死去的燮阳帝宫嫔们一样,都是死于非命。蜚短流长虽无稽,却也引得即将进宫的秀女们惶惶不安,而她们又多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一时间,就连朝堂之上也有风传。

“哼,害怕就不要嫁进来。”怀曦面上冷冷一笑,心中却也不禁也升起些疑惑:父皇虽说陷身敌手,却毕竟还活着,马后此刻殉情未免草率。而不过四年,父皇的旧人居然都已死了个干净。一切如散珠,一经串起,就的确透着丝古怪。想着,他抬头,问面前肃立的人:“郑风如,你怎么看?”

昔日君前亦能嘻笑如常的人此时竟是凝立如玉,上头不问就绝不多发一言,平日在朝上朝下更是连笑容都少见。人都说自太傅沐沧澜退居深宫养伤之后,他这个次辅板起脸来,与张克化一文一武,倒是真成了秉持内阁的栋梁。于是,数月下来,以前时不时就要语出惊人、行止夺人的人如今倒只有一样被谓为奇观:除上朝外,一身白衣,绝无更换。听到怀曦问话,只淡淡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哦?这话倒也不错,不过……”怀曦心中已有打算,并不能为三言两语更改,“这样闹得人心惶惶也不是办法,你暗中去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陛下。”

“嗯。”怀曦信任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雪舟法师还在慈宁宫?”

“是啊,他佛法精深,甚得太后倚重,平常最爱听他说法。”

“的确是个得道高僧啊。听说你也和他交情不错?”

郑风如终于透出一笑:“百无聊赖,此生所托已去,唯佛法能使心情平静。”

“风如……”怀曦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口来,“朕……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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