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水泱泱(第5页)
怀曦急得银牙咬碎,环顾四周众人,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有那人只是微微蹙眉,静静的对他道:“蛮子忌惮咱们的火炮,他们还不知道炮弹用尽,我料他们不敢放肆。”
怀曦点了点头。
那人随手拉过一匹战马:“你能明白这个就好,事情就交给我,全军听我令行事,我保你父皇平安。”
怀曦只能又点头,慌忙又补上一句:“老师小心。”
素衣一腾,已然飞身上马,绝尘而去,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嘱咐。
怀曦急忙举起瞭望镜看去,只见万军之前,一骑排尘而出,一点清素黯淡这方如血红衣那方如云黑甲,他的声音大约还是如常低回,这头的人只听得见莫勒真隆响雷般的笑:“哈哈哈哈,够爽快!你就站在这里不动,我们双方同时撤兵。”说罢,收回了腰刀,扬手示意,蛮族大军齐齐向后退却。天朝军队也在同时向后收拢。
战场上烟尘逐渐消散,原本混杂在一起的红色和黑色慢慢分出了界线,各自回归各自的阵营,草原上像是无数条细流逐渐汇成了两条奔涌的大河,两河当汇处,一柱凝立——苍青的磐石生生分割开两股洪流。
终于双方的军队都全撤下了战场,那一点苍青却仍纹丝不动。
“老师怎么不回来?”怀曦抓住从前方撤下的将领问。
“大人答应了莫勒真隆:他在中间站一刻,我军就一刻不会开炮,直到双方都拔营,退出这片草原。”
怀曦相信,这的确是那人的决定。抬眼望,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挂在天中,血一样鲜红的颜色,让人只觉一阵阵的冷。他知道这次自己已经败了,自己非但不可能救出父皇,反倒真挑起了蛮族以父皇作盾的念头,将来只会更加有恃无恐。懊丧和疲惫一下子充满身心,他无力的说道:“就依老师所说:退兵,回京。”
沮丧的气氛顿时充满了整个军营,然而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诸将只得都得令而去,整顿部队,准备南归。远远的,听见蛮族似乎也在忙着撤退。
怀曦趁众人一不注意,跳上匹战马就往战场上驰去。
烈日将那人的影子钉为一根钢针。直到怀曦走到他身边,他才转头,立时拧眉:“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你跟我一块走。”
战场上现在只剩了遍地的尸骸,蛮族因为是游牧民族,所以也有不少家属随军,便可见一些蛮族妇女和老人在战场上搜寻和哭泣。
怀曦不禁悄悄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咱们走吧。”
“你快走。”水木望着那头逐渐减少的帐篷,说道,“我说了要等两边都退了才走。”
“那我也不走。”怀曦倔强的执意要留。
水木犹豫了下,终于掉转马头:“走。”
二骑奔驰起来,当先的却忽然停住。“曦儿?”水木跟上来,正要催他,却被他的目光摄住,随之看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也再扬不起马鞭——
熊一样强壮的少年,尸身已经支离破碎,脑袋也只剩了半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母亲还能认得出他,她还像襁褓中时那样紧紧将他裹在怀里,哼着那些熟悉的曲调,草原上的夜曲啊,是希望他睡好,还是更想他醒来?
怀曦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来,眼睛里也像是要迸出血红,忍不住就要朝占伦大婶走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而这时,占伦像是察觉了什么,猛地抬起眼来,涣散的目光在看见他们的一瞬变成了一把雪亮的利剑。
怀曦觉得自己脸颊上像是被生生剜下了一块肉。
良久,占伦终于又重新低下了头去。
她没有喊出来:面前马上的人是杀死他儿子的天朝人的皇储。
如果她喊了,四周那些同样失去亲人的妇孺也能扑上来,用牙齿、指甲也能将他撕碎。
她只是又俯首,又哼起那首夜曲……
豆大的泪珠从怀曦眼里蹦了出来,砸在颊上,疼得钻心。
直到他们走出去很远,才听见身后女人突然爆发的一声野狼似的的长嚎:“天哪,这天杀的战争——”
《天朝史》载:燮阳六年,帝败被俘。幸得太子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