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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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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你桂琴阿姨了吧?”

“是的,她应该都跟您说了吧?”

程松岩点了点头:“说了,给我打电话都说了,你去找她问王相佑的事情,其实也是我的事情。”

“程警官,其实这事您不用再找我聊的,我都想好了怎么把采访圆过去,不会影响到您的声誉。”

程松岩愣住,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他说:“怎么圆?”

“很简单啊,就说王相佑戴罪立功,指证了另一个杀人案的凶手就可以了,至于另一个案子是什么,都没关系,我采访的是王相佑的案子,只要把这个案子讲明白就行了,其他的都可以划水划过去。”

程松岩想了想,没想到可以这么轻巧地处理,他突然笑了,是很释然的笑,但那笑里也有自嘲。他喝了口水,说:“丁记者,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我知道你桂琴阿姨肯定求过你,你这么做当然也因为和宫浩的关系,反正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谢谢你。”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我今天找你来坐坐,其实并不是想阻拦你写出真相,而是想请求你写出真相。”

丁唯珺被搞糊涂了:“为什么?前几天我问这件事的时候,您不是还不愿意说吗?”

“是,前几天我还没想明白,也不是前几天,是这些年都没想明白,也因为没想明白所以一直在这件事里走不出来。但你那天旁敲侧击地问过我之后,我这些天就一直琢磨这事,才发现我就是因为不敢提这事,这些年都过得拧巴了。有回我和你桂琴阿姨去看电影,是个警匪片,里面有个警察冤枉了个好人,影院里的观众就在小声骂他,那些嘀嘀咕咕的话就像故意往我耳朵里钻似的。然后我整个人就不自在了,就像他们是在骂我一样,然后我借口去洗手间,逃了出去。”程松岩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有可可上初中时写作文,写我的爸爸是个优秀的人民警察,那篇作文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她拿回来和我显摆,我却因为心虚发了无名火,把那篇作文撕碎了……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您的心情我理解,所以越这样就越不想让别人提,对吧?”

“是,以为不提就等于没发生。可后来发现,这就是在自己骗自己。”

“那您现在是想通了?”

“是的,我今天去看全金凤之前,去看了看孙警官,你和宫浩应该也去看过他吧?就是那个脑子摔出了问题的老头。”

丁唯珺点了点头说:“是的,他一直拿着支笔在画圈圈,宫浩说这是学达·芬奇画鸡蛋呢。”

“嘿,画什么鸡蛋啊,那是在画圆周假设理论呢。当年我用这个方法抓住了全金龙,虽然抓错人了,但却因为这个当上了队长。这可能一直是老孙心里的一个坎吧,要不是这个圆圈,没准他就当上队长了。但这话他跟谁都没说,这些年也都没提过一嘴,就一个人憋着。现在脑子摔坏了,不受控制了,就开始画圆圈了。”

“所以您不想像他那样?”

“对,一直被一件事憋着,太难受了,我不想到老了,脑子不好使了,还被这事折磨着。”程松岩顿了顿,把头扭向窗外,窗外路滑,一辆车追尾了另一辆车,小摩擦,交警在处理。

程松岩仍旧看着窗外,说道:“我刚开始当警察的时候,是为了解恨。但也不光是解恨,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好警察。”他转过头来,冲丁唯珺笑了笑,说:“好可惜,最后还是没做成。但你如果把王相佑的事情写全了,我不是好警察这事就盖棺论定了,我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那您不怕别人的目光吗?特别是可可的、宫浩的。”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现在这时候正好,不早不晚。”

丁唯珺理解地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已经不热了,有种温暾的苦涩。

那天,丁唯珺和程松岩在咖啡馆又坐了一会儿,程松岩先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开一合的门外,那背影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轻松也传到了丁唯珺的心里,她这一次不用抉择了,程松岩用自己一辈子的名誉为她做了决断,这太贵重了,她不敢不收。

她抱着这份心境回到了酒店里,打开电脑还没开始写,就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她走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小便,再起身又看到马桶里猩红的血,小时候的噩梦重现。她要按冲水键冲走这猩红,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之后是乏力和晕眩,然后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绥芬河,边境小城,一入夜,气温就低于零下二十摄氏度,霓虹灯的灯光也因这寒冷而显得清亮了许多,满街的俄语招牌和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恍惚间,会错觉是走在异国的路上。

宫浩和另外两个警察到了后,先和之前提供线报的人碰了个头。线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姨,倒腾俄罗斯小商品的,常年中俄两头跑,这两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不能出去了,但好在能发快递,生意也没太耽误。她两年前去俄罗斯进货时,见过一次老扁,前段时间,又在这绥芬河的大街上见了一回,他在路边要饭,挺狼狈的,估计是在那边混不下去回来了。

宫浩让大姨现在就带路去找老扁,大姨却说:“找不着,这几天都没见着。”

宫浩说:“元旦休息啊?”

另外两个警察大笑,一个说:“乞丐还过节假日呢?”

大姨说:“这人贩子咋还沦落为乞丐了呢?我看电视里人贩子不都挺赚钱的吗?”

宫浩说:“有一种人贩子,专门拐小孩来做乞丐。”

大姨说:“那是够缺德的,还不如卖给一个好人家呢。”

宫浩说:“大姨,你这三观也不对啊。”

大姨说:“我寻思这样孩子不是能少遭点罪吗……”

虽然一时没了老扁的下落,大姨还是领着三人去了小商品街,指着一个花坛,说:“当时就是在这儿看到老扁的,一脸的大胡子,看起来就挺苶的,旁边还跟着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吧,那小孩不会就是被拐的吧?”

宫浩点了点头说:“当然很有可能。”

其中一个警察打了个电话,说:“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明天会派人来配合一起寻找,今天就先休息吧。”

三人就去了家快捷酒店,开了个三人间,房间挺简陋的,但暖气还挺足。宫浩躺在靠窗的床边,开了一路的车,想着眯一会儿,临睡着前给丁唯珺发了个消息说他到了。还没等到那头回,他就睡了过去。

宫浩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看两个同伴还在睡觉,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他起身站在窗边,点了根烟,看窗外街灯闪烁,又看了看手机,才晚上七点多,却有种深夜的感觉了。丁唯珺还没回消息,他想着可能是有事在忙吧,晚上睡前再和她视个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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