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页)
“你没穿警服。”
“没穿警服我也是警察,你有啥事和我说吧。”
他看着警察蹲下身子,一脸的笑模样,来往的穿警服的人,确实也和这个男人点头打招呼,就放下了戒心,说:“我是要饭的,我没爸妈,我不想要饭了,有人告诉我往这儿跑,警察会帮我的。”
男人愣了下,继续打量他,说:“确实是个小叫花子。”然后又问:“那平时你住哪儿?谁带着你啊?”
“老舅。”
“老舅叫啥知道吗?”
“叫老扁,他买了我。”
“好的,我知道了。”男人起身牵住他的手说,“你跟我走。”
他想起给自己洗澡的女人说的话,进去了就死活都别出来。他突然定住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叔叔,我不能出去,我死活都不能出去。”
男人疑惑了:“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能出去。”
“我带你是去核实情况,也不能你说啥就是啥啊,如果情况真和你说的一样,我再把你带回来。”
他还是迟疑,男人俯下身一把抱起他说:“小家伙,你要相信警察叔叔。”
他不再挣扎了,任凭男人抱着自己放进了车子,然后车子启动,男人说:“小家伙,给叔叔指指路吧。”
他点了点头,窗外传来一声闷雷,接着雨越下越大,男人看着雨刷器刮来刮去,说:“咋赶上这样的天了呢?这天在家喝点酒最舒服了。”说完他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开到大院门前,男人摇下车窗,冲着里面喊:“老扁,老扁在家吗?”
老扁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他撑了把雨伞,说:“哟,孙警官,您咋来了?”
“我咋来了?我来给你送孩子来了。你说你,自己家孩子也不看好,大雨天的往警察局跑。”
老扁一听,脸就沉了下来,过来拉开车门,就看到他蜷缩在后座。他已经感到事情不妙,但还没放弃,拉住孙警官的衣服,说:“叔叔,叔叔,我不是他的孩子!叔叔,叔叔,求你救救我!”
孙警官回过头说:“孩子乖,快进屋去。”然后缓慢地掰开他的手。
老扁一把把他拽出车子,接着就一脚把他踹倒在泥地里。“妈了个巴的,还知道往警察局跑了!”说着他抬脚又要踹。
孙警官咳嗽了两下,说:“你就别当着我的面打孩子了。”
老扁收回脚,说:“好的好的,听您的,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您哪天有空?请您吃饭。”
孙警官想了想说:“那就周六吧,江北新开了个度假村,听说鱼挺好吃的。”
“行,那咱们就吃鱼。”
他满脸愤怒地看着孙警官的车子开走,老扁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拎进了院子,一条铁链拴在了脚上,另一头拴在了树上。教他逃走的女人站在屋檐下看着他,四目相对,她的目光里全都是怜悯,可也全都是无用。
老扁拉着女人摔门进了屋子,继续吃饭。他站在树下,雨越下越大,树叶再也遮挡不住那暴雨,雨水全都砸在了他身上。他感到冷,刺骨地冷,掉进冰窟窿里似的冷,他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蹲在了地上,面对未知但必将到来的惩罚与恐惧,绝望地哭了起来。
黄昏时,雨停了下来,屋里传来叮咣响的摔东西声和争吵声。他蜷缩在地上,身子滚烫,却又冷得直打哆嗦,他隐约听见争吵的内容,老扁怀疑他逃去警察局是女人教的。
争吵停止许久后,女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脸颊红肿,看一眼就知道是老扁那粗厚的手掌打的。她夹着个包袱,是要走的意思,走到门前,却又折回身来,来到他身边,蹲下身抱住他滚烫的身子说:“对不起,我管不了你了。”然后她把卷成小纸筒的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说:“藏好了,饿时自己买点吃的。”她起身,仓皇地逃走了,消失在那仅剩一丝的暮色里。
过了一会儿,老扁出来,醉醺醺地拎着截铁管子,来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腿,瞄了又瞄,说:“我把你腿打折,看你还跑不跑?”
他胡乱蹬着腿,可绵软无力,只甩出些泥点子,老扁的手越攥越用力,然后那腿就被拉得直直的,不能回一点弯。老扁另一只手抬起铁管子,又瞄了瞄,他哭号着说:“老舅,求你了,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老扁听不进去那求饶,脸憋得越发红,眼看手起管落,他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皮一翻,晕了过去,一整个绷紧的身子,都瘫软了下来。
老扁愣了一下,缓缓地把铁管子放下,也放下了他的腿,然后踢了踢他,见没什么反应,也不慌。听见门前其他乞讨的孩子回来了,他拍拍手回身,问:“今天要到多少钱?”
一只眼的小孩看到他躺在地上,问:“老舅,他咋啦?”
“他呀,不听话,想要跑,死了。”说完老扁接过孩子们递过来的零钱,一张一张耐心地数了起来。
他因发高烧,昏昏地睡了过去,院子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夜里把他抬进了屋子,照猫画虎地照料着,其实也都是生死由命地挨着。到第三天,他醒了过来,烧也退了,太阳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他算是逃过了一劫,也因这生死劫,保住了一条腿。老扁也没有再提要打断他腿的事情,还拿了个韭菜盒子过来给他吃,说:“你命还挺大,以后别乱跑了,河南、山东那边有人联系过来,有几个好人家,想买个儿子,真相中你的话,你就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