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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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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相佑摇了摇头说:“我第二次进监狱,待了更长的时间,在里面看了好多书,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慢慢发觉,命运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或事情组成的。”

“那是什么?”

“我因为**幼女罪被判了十年,在里面待到第七个年头时,我看到了一条新闻,法律条款修改了。把和幼女发生性关系这条修改为,行为人确实不知对方是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未造成严重后果,情节显著轻微的,不认为是犯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如果我和二春的事情,晚几年发生,我就不会进监狱了。”

丁唯珺翻看手机,查到并非他说的修改了法律条款,而是在2003年对强奸幼女的法规有了新的司法解释,但后来这司法解释因为不合适而废止了,其后又出台了更为具体的意见。

王相佑说:“我还记得看到这条新闻时,我愣了很久,愣着愣着我就笑了。丁记者,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命运弄人?”

丁唯珺回答不上来,只说:“每个人一辈子都会遇到很多事情,有人受了欺骗,也有人蒙受了冤屈,还有人遭受了意外,但这些都不是去伤害另一个人的理由。”

王相佑苦笑了一下说:“对,你说得完全正确,可这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是我啊?刚学会了技术,就下岗了;相好了对象,对方又悔婚了;好不容易谋了条新出路,又被关进了监狱;在里面熬了几年,快要被释放了,法律又改了……你说我活得怎么就那么不赶趟呢?”

王相佑仍旧盯着窗外的那些景色,那里面有过往所有的旧梦,但却给不了他一个答案。

最后一抹天光也收回了,丁唯珺起身准备离开,说:“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想伸手和他握一下,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打开门,又回过身来,对着王相佑的背影说:“你或许觉得自己被命运和时代操弄了,但你至少还活了大半辈子,可那些被你杀害的孩子,她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替你背负这些怨念?她们的家人无端遭受这些灾难,又要去怪谁?”

王相佑不回答,低下了头,整个人都萎靡在没开灯的阴沉里,接着猛烈地咳嗽起来。

丁唯珺离去,走出疗养院,走在寒风又起的江面上,她并没有工作结束的轻松之感,反而有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她恨这罪犯没有反思,也恨自己曾在那故事里同情过他,她更后悔自己与他相见,若不见,他便是穷凶极恶,可见了,他就有了血肉,那痛恶就不再纯粹。

可人间哪有那么多纯粹啊?人性的横切面,肌理纵横,复杂难测,都在那灰度空间里来回摆**,不敢轻易示人。

江风吹得她清醒了一些,她搓了搓脸颊,长出了一口气,从那过去的世界与罪恶中抽出心思,宫浩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她接起,宫浩问她:“出来了吗?”

她说:“快到江边了。”

“好的,天黑了,你慢点走,我在这边等你。”

丁唯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车边,开车门钻了进去,便看到宫浩脸上擦伤了一块。

“怎么弄的?这伤口也不处理处理。”

“小伤,不挡害。”

丁唯珺想起他白天说要去抓毒贩,就问:“毒贩抓到了?”

宫浩嘿嘿一笑说:“抓了半天,抓了个假毒贩,整了一堆安乃近,用擀面杖擀成粉面子,冒充毒品去卖。我们到那儿还没动手呢,就看到他被一群吸毒的按在地上揍,我这脸是拉架被误伤的。”他冲着后视镜看了看脸颊,又说:“妈的,那个吸毒的老娘们儿手指甲还挺老长,现在被关进戒毒所该老实了。”

丁唯珺笑了,也是松了口气,说:“你这警察当的,就没抓过一个正经的犯人。”

宫浩强调是“辅警”,又说:“哎,你今天采访得怎么样?”

“采访完了。”

“挖出啥值得大写特写的东西了吗?”

“应该有吧,但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可能是那屋子里暖气太足,热得发昏,等明天清醒了再仔细思考思考。”

宫浩也看到了保温饭盒,问:“这是啥?”丁唯珺便把张桂琴的事情讲了讲。宫浩说:“我舅妈这人一直这样,待人特别热情,小时候我去她家玩,每回走时兜里都揣满了零食。”

丁唯珺说:“我昨天听可可管她叫阿姨,她不是可可的亲生妈妈吧?”

“不是,可可的亲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是后来和我老舅在一起的,但是对可可老好了,和对亲生闺女没啥差别。”

丁唯珺感叹:“她真是个好人。”

宫浩也感叹了一句:“好人没好命。”

丁唯珺听不明白:“怎么没好命了?”

“她和我老舅在一起之前,有个女儿,后来死了,你猜是咋死的?”

丁唯珺有种不祥的预感,宫浩缓缓开口:“被王相佑杀的。”

丁唯珺愣住,定定地看着宫浩。

“你看我干啥?”片刻后他回过味来,一脚踩住了刹车,“你怎么才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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