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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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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北方大地,总是一片忙碌,人们抢着在初雪之前,把粮食都收进粮仓。可炼钢厂在这个秋天,却不太平静,在人们等着看今年分的白菜大不大,腌酸菜够不够用时,一份下岗名单悄悄在职工中间流传。王相佑没听到啥传言,母亲却隔着老远在矿井下面听到了,有人说这名单里有王相佑。母亲立马慌了,买了两瓶白酒,拉着他去找他师傅。

他师傅把酒收下,说:“这都是谣传,就算是真下岗,那也轮不到机修班,把他们都弄走了,机器坏了谁来修?”

母亲一听这话,说:“对对对,还是师傅事看得深。就算是下岗,也该是后勤部那群老娘们儿,天天把菜往家里带,一个人上班,全家都吃厂子里的。”

母亲心里踏实了,带着王相佑离开,隔了几天,还真听说后勤部的几个老娘们儿去厂长办公室闹,把保安的脸都挠花了。这事正好证实了师傅的话,王相佑也不再多想了,照常上下班,周末还和母亲去买了两件新衣服,打算正式见小凤父母时穿。

周一,下起了秋雨,王相佑出门上班前,母亲跟他说天凉了,把衬裤套上,小心着凉。他说不冷,过几天再穿,披上雨衣骑着自行车出门,一路上还想着小凤家的地应该快收完了,也不知道她来时,那个嘎嘎辣的辣椒能不能记着带。

到了厂子门前,却见门前堵了一大群推着自行车来上班的人,王相佑纳闷出啥事了,走到近前看,厂子大门被一条大铁链子锁着,保卫科的一群人站在门里,人手一根警棍,雨哗啦啦地落在他们的雨衣上,有种潮湿的险恶。

保卫科科长手里拿着份名单,说:“我念到名字的就往里进,没有念到的以后就别来了。”

有人问:“别来了我去哪儿上班?”

保卫科科长说:“去哪儿上班你别问我,就是在家待着我也管不着。”

又有人问:“这又不是你家的厂子,你凭啥不让我进?”

保卫科科长说:“下岗,下岗懂不懂?”

有个老职工说:“我在这儿上半辈子班了,凭啥说下岗就下岗啊!”

保卫科科长说:“秋天了,田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天还不是说下雨就下雨!”

有人说:“你扯这些没用的干啥,我们要见厂长!”

保卫科科长说:“厂长去北京开会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要不你回家等等吧。”

保卫科科长说完就开始念名单,念到名字的,脸上有了中奖般的喜色,但也不敢太张扬,缩着脖子,溜进去了。名单越念越短,门前的人也越来越少,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去,大铁门又被哗啦一声上了锁。保卫科科长把单子塞进兜里,说:“剩下的都回去吧。”

有人说:“你瞧仔细了吗?真的没有我?我可是英雄炉的!”

保卫科科长说:“我眼神好使着呢!”

有人说:“总不能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让我们走人吧!”

保卫科科长说:“你要是不闹事的话,有人会去你家里跟你算工龄补钱的。”

有人说:“那我还偏要闹事了。”

于是几个刺头就要往厂子里翻,保卫科的人就隔着门和他们打了起来,一片乱糟糟的,雨水和泥巴混在了一起,骂娘声和歇斯底里声融在了一起。

王相佑向后退了几步,与人群隔开一小段距离,离厂子的大门也就更远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雨衣,突然就觉得母亲说得对,是该穿条衬裤的,他此刻浑身上下都感觉冰冷,想要掉头回家,都哆嗦得迈不动步子。

当天晚上,母亲又带着他去找师傅。

师傅一个人在喝闷酒,说:“我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没准下一批名单里就有我。”

母亲说:“你不是说没了机修班,机器坏了没人修吗?”

师傅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砸,说:“他们连厂子都不想要了,还他妈的修什么机器啊!”

隔天王相佑自己缓过神来,去找其他下岗的工友商量办法。宣传科的小黄跟他挺熟的,平时鬼点子也多。他骑着车子穿过半个城市,到了小黄家楼下,却和一辆救护车擦肩而过,再往前跑两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地上的一摊血。他呆住了,小黄跳楼了。

小黄没抢救过来,这事一时炸了锅。有人说小黄这人平时鬼机灵,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太想不开了。有人说他本来就得了病,早就不想活了。还有人说小黄是被人弄死的,因为他写了检举厂长的信。

流言蜚语,真假难辨,传到王相佑母亲的耳朵里,都成了炸弹。她怕儿子心眼小,也怕儿子心眼太活,最后都走了这条路,便不再让他去想办法,老老实实接受了下岗的条件。他工龄短,给的钱也就少,算来算去,勉强够结婚用的。那也行,先把终身大事办了,接下来的日子再走着瞧吧。

秋雨一连下了半个来月,终于放晴了,王相佑和母亲等着小凤一家人来城里洗澡,可左顾右盼,只等来一脸为难的媒人。

母亲急着问:“咋啦?”

媒人说:“小凤他爸变卦了,说闺女还小,还想在家留两年。”

“这人咋说变卦就变卦呢?留啥两年啊,女大不中留他不知道啊?”

“这当父母的心咱都该理解,可能是真要嫁人了,就舍不得了呗。”

王相佑问:“那小凤啥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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