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页)
宫浩去年夏天刚学会骑自行车,是为了上中学用的,现在竟派上了用场。他站起身子猛蹬,大风跟刀子似的,把他的小脸刮得生疼,吹进怀里,又把羽绒服后背鼓了个大包。他不管疼也不管冷,在冰天雪地里逆风骑行,可双腿怎么也赶不上发动机,出了小镇,一转弯,港田三轮车就消失了。
宫浩停下来,稍微喘息了一会儿,脑子里又供上了氧,能思考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有个小山坡是制高点,便丢下车子往上面跑。山上全都是积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好几个跟头,终于还是爬了上去。他站在山顶举目四望,港田三轮车蓝色的车身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醒目,它如黑白电视里的唯一的一块色斑,在山脚下的路上蜿蜒着。
宫浩判断了一下,以自己的速度,跑下山时,港田三轮车肯定又没影了,便急中生智,在山顶找了块木板,又撅了两根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滑雪工具,一路如《林海雪原》里的英雄般,风驰电掣地往山下滑。但他技术也不太好,滑一会儿连滚带爬一会儿,脸上和手上,都让树枝划了好多个口子,最后一个急刹车,整个人在地上骨碌了几圈,翻滚到大雪壳子里,又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出来。他顶着一脑袋的雪,看到港田三轮车的尾巴消失在了转弯处。
他又急忙站起来,跑到公路上,拼了命地往前追。一个转弯处,迎面猛地开来一辆大货车,他一个侧身闪了过去,另一辆大货车又冲过来,他躺在地上,大货车的底盘擦着他的鼻子开过去。
他心惊肉跳地爬起来,继续追,便看到港田三轮车停在了水库边的一个小房子那里,那是夏天洪涝期看水库的人住的房子,一到冬天,里面就空了。他确定了这个人的藏身之所后,又一路拼了命地跑回镇子上,给他老舅程松岩打了个电话,说查到了重要线索。
他老舅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在他的强烈说服下,才带着人来,把这人抓捕了。带回警察局后把这人的胡子一剃,还真是那个叫王相佑的杀人犯!那一刻,全体警员都鼓起掌来。
宫浩讲完这些,口干喝了口水,却看到本来一直在记录的丁唯珺,停下了笔,很疑惑地看着他。宫浩说:“咋啦?咋不记了?”
“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哪儿不真实?”
“就是从追车滑雪那段开始,太像动作片了,太浮夸了。”
宫浩嘿嘿一笑:“那段确实是我编的,不然这个故事太没劲了,一点都不精彩,根本配不上小福尔摩斯这个称号。”
丁唯珺一脸无奈,说:“真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实的就是我在卖野鸡的那里看到了那个人,觉得有点眼熟,就给我老舅打电话了。然后他一通寻找,在水库边的房子里,抓到了人。”
丁唯珺点了点头,然后收起了本子。
宫浩说:“这就完了?”
“完了。”
“那你的‘边境风云’里,会写我说的这一段吗?”
“应该会写,但不会写动作片那段。”
“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丁唯珺摇了摇头,端起了酒杯,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宫浩和她碰了碰杯子,有点失落,说:“行吧,不客气,不写就不写吧。”
丁唯珺喝了口酒,吃了两口菜,说:“那你立了这么大功,没给你点奖励啊?”
“给我发了个热心市民的奖状,然后我爷爷给我的红包,我妈没要走。”
丁唯珺看着宫浩一脸得意的样子,说:“就这点奖励你还挺开心的。”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挺好了。”
丁唯珺点了点头,两人的话就都到了头。宫浩吃了口菜,丁唯珺寻思了一下,说:“那后来可可的手术做了吗?”
“做了,能不做吗?最后挨家凑凑钱,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那么没了啊。我还记得做手术的时候,我和我妈、我老舅都等在手术室门前,我还蹲在墙角暗暗发誓,如果我妹妹能够手术成功,我一辈子没出息赚不着大钱也没关系。”宫浩说着笑了笑,自嘲道,“现在看来愿望是成真了。”
丁唯珺也跟着笑了笑,但不是觉得好笑,而是听了这些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柔软,可能是几口酒下肚,理智被卸了下来,这眼前的火锅也把窗外的寒夜阻挡了。她看着宫浩的眼睛,也多了些不该有的温柔,心里喃喃地说:“你怎么那么善良啊?”然后她又举起酒杯说:“很高兴认识你。”
“认识两天了,才说这话啊。”
丁唯珺托着下巴,笑了,心里却觉得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好久了。
宫浩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说:“咋样?敞亮吧!”
“那我也不能掉链子啊!”丁唯珺说完也把酒干了。
宫浩哈哈地笑,说:“东北话有魔力吧,你才来两天都会说了。”
丁唯珺突然有点想把心打开一些,她吃了口菜,说:“我其实就是东北人。”
“别逗我了,你那说话的口音不像。”
“我是在外面待久了,口音变了。”
“那你是东北哪儿的?辽宁的还是吉林的?”
“就是这儿的。”
“行了,别扯淡了。”
“不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