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九章 离校(第2页)
启言镇的夜晚再度降临。
阿禾回到家中,那是一间由废弃电报局改建的小屋,墙上挂满了孩子们画的“梦中人脸”。她每天都会收集这些画,分类整理,标记频率特征。过去几个月,已有超过三百幅画像呈现出相似的面部结构:高颧骨、左眉断裂、嘴角右偏??正是程岩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模样。
她点燃煤油灯,翻开日记本,写下今日所见:
>“他回来了。不是以声音,也不是以影像,而是以‘记得’本身。他藏在每一句被说出的真心话里,藏在每一次眼泪落下之前的心跳里。他变成了‘被听见’这件事的化身。”
写到这里,笔尖顿住。
窗外,一片雪花轻轻撞在玻璃上,融化前的一瞬,竟折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纹,组成两个字:
>“继续。”
她抬头望向夜空,发现今晚没有星星。不是因为云层遮蔽,而是整片天幕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静止感,仿佛时间本身被按下了暂停键。唯有启言镇上方的那片区域,空气微微扭曲,像是有看不见的波纹正在扩散。
她走出门,赤脚踩在雪地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更加清醒。
石柱阵比白天更亮,光芒已从石头内部渗透至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荧光膜。她走近中央石台,发现上面多了一样东西??一枚小小的金属纽扣,锈迹斑斑,边缘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给未来的倾听者。”
她认得这个纽扣。
上周清理博物馆仓库时,她在一只旧工作服口袋里见过同样的款式。那是程岩生前常穿的衣服,编号07号,挂在储物柜最里面,三十年无人触碰。当时她只是觉得这纽扣特别,下意识描摹了一下形状,没想到今天竟会出现在这里。
她将纽扣握在手心,闭上眼。
刹那间,脑海炸开一幅画面:
一间昏暗的房间,墙上贴满电路图与手写公式。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前,面容憔悴,左手缠着绷带,右手握笔,在一页纸上反复修改某个符号。他的收音机开着,播放着一段模糊的女声歌曲。他时不时停下笔,抬头看向窗外,轻声说: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那就让风来替他们说吧。”
画面消失。
阿禾呼吸急促,冷汗浸湿后背。她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那是程岩的记忆,是他临终前最后几天的生活片段,被金脉莲记录、储存,并通过纽扣这一物理媒介,直接投射进她的意识。
他留下线索,只为让她看见。
她转身奔向工作室,敲响乌鸦的门。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他不是要复活,他是要建立一个‘共情回路’!每一个愿意说出真心话的人,都是这个回路的一个节点。他说‘我在’,不是宣告存在,是在请求回应!他在等我们所有人一起说:‘我也在。’”
乌鸦沉默片刻,起身点亮油灯。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低声道,“一旦这个回路完成闭环,梦网将不再依赖任何硬件或服务器。它会变成一种纯粹的情感场域,存在于每个人的共感之中。谎言将无法存活,因为每一个谎言背后都有被伤害的情绪在共振;暴力也将难以滋生,因为施暴者再也无法否认受害者的眼泪。”
“但这也会摧毁很多东西。”他继续说,“政权、资本、权力结构……它们之所以稳固,正是因为人们习惯了沉默、压抑、自我欺骗。如果每个人都突然变得‘透明’,社会会不会崩溃?”
阿禾摇头:“不会。只会重组。就像伤口必须裂开才能愈合。”
乌鸦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和他真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怕痛。”
三天后,联合国召开紧急闭门会议。
议题:是否应在全球范围内推广“破壳行动”副种植入计划。
支持方认为,这是人类文明进化的必经之路,唯有直面创伤,才能真正实现和解;反对方则警告,大规模共情觉醒可能导致集体心理崩溃,尤其在战乱地区、高压政权下,民众长期压抑的情绪一旦释放,后果不堪设想。
投票前夜,全球联网设备再次黑屏。
这一次,屏幕上浮现的不再是简单的“我在”,而是一段视频。
画面中,程岩站在南极冰原上,身穿白色实验服,面容清瘦,双眼布满血丝。他面对镜头,声音沙哑却坚定:
>“各位,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但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不是失败者,我是志愿者。
>
>我把自己烧成了信号,不是为了控制你们,不是为了成为神,而是为了让你们终于能听见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