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页)
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
无昼无夜,浑水中也不知过了几多时日,承受过多少遭妖物凌辱,那蛟怪有时化原身远出觅食,饱了口腹依然回来缠嬲。浊云恶雨,无尽无休,这一日她只觉身上越来越冷,心头似有一点微温化作流水,沿小腹淌将下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汩汩吸去,阴寒透骨相渗,牙关格格发抖,那暴烈的**之中她的神智渐渐模糊散乱。
眼前的黑暗里出现无数幻影残片,团团急转。一些破碎的影子,破碎的脸庞……他们是谁……他们一个个列队在眼前闪过,疾若流星,她伸出手,竭力想抓住他们,却只有梦幻泡影破灭在指间。啊,那些熟悉的眼睛……别走,你们别走!
她在妖物身下长号起来,拼命乱舞着两手去抓那些影子,忽然一声怒吼,那似人非人的形体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冰冷的手扼住脖颈,将她的头向白骨堆中按去。
女人口中吐出一串带血的水泡。胸中最后一口余气将尽,手脚无力地**几下,陡然间耳边凭空响起一声暴喝。
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死婊子!这滋味怎么样?
濒死的幻觉中,霎时似有无数声浪,那些抓不住的影子都围拢在她耳边,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乱喊。
睁开你那两个瞎窟窿看看爷!你知道是谁在操你么?
阿囡的名字取得好,洛阳姚黄,洛阳姚黄,阿囡,你是我家的牡丹花王呀。
小妹必是有大福的人,将来当了娘娘,咱家全靠你照应。
犯官全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尽行处斩,家眷流放塞外,充为官妓!
阿囡,你这一生都是你爹害了,可娘求求你,好歹替他赎点罪,娘求你了……
连姑娘,为人不论到何境地,也不可自轻自贱。
我只相信你是世上最清白的女子,这盒胭脂你收下,我不想看见你糟蹋了自己。
不要脸的贱人,还不起来下楼迎接爷们去,且躺着装死!再装死,看我不告诉九爷收拾你!
连理,你放心,到什么时候我们一家总是在一处,我决不丢下你,你放心,你放心……
娘最疼我了,小茶以后长大了,也做多多的好吃的给娘吃。
娘,你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小茶最喜欢娘了。
肉烂嘴不烂的死娼妇!你看着爷,你叫什么玩意儿,告诉我!你这操不死的臭婊子!
我只相信你是世上最清白的女子,我只相信,你是世上最清白的女子……我只相信,你是世上最清白的……
娘你别走!我听话了,求你别走,娘啊——别走!别走!
她睁开双眼。
身上晃动吼叫着的人形,一次次压下来,那似人非人的面目……连理猛然抓住身下一具尸骸的腿骨,拼尽全力向它砸去。这一生所受的屈辱、凌虐、荼毒,刹时汇成惊涛骇浪涌上心头,那一股怨愤气涌如山,她只觉熊熊怒火燃遍周身。
——她不是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欺负的玩物,她是女儿的母亲——她是人!
“杀了你这畜生——!”
连理发出她生平最响亮的嘶喊,白骨击在蛟怪额头,喀啦折为两段。她举起断骨狠狠朝它刺去,那妖物一声怒吼,它居住在这河口近一千年,何曾见过人类胆敢向自己动手,激起凶顽之性,哪还管她身上还剩一点阳气未曾吸尽,夺过断骨掷去,张口便向女人颈间咬落,要将她全身血肉都吞入腹中。
连理见眼前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庞当头冲来,悲愤之下并不顾这是千年水妖,一心只要和它拼个同归于尽,腾身反向它迎去,蛟怪尚未噬及,脸颊一痛,反倒被她先死死咬住,再不肯松口。毕生恨意都尽情发泄在这一咬之下,连理拼命抱住面前人形,骸骨堆上翻翻滚滚,便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再死。此时已不知自己恨的是谁、要杀的又是谁,狂乱中只是下死力撕扯,一股腥流涌入齿间,她大口吞咽——这便是仇人鲜血的滋味,她尝过了!
蛟怪连连痛吼,无奈化成人形之时却无法施展法力,被女人缠住厮打了片刻,发狠猛力一挣,颊上扯下一块肉来,才得脱身。连忙挥臂将女人摔开,不顾疼痛,口中急急吐出丹丸,要将那凝为阴气之精的长躯展开,回复原身,一口吞了她。
连理被摔在一旁,齿间咬住一块残肉,抬头见妖物吐出那枚黑丸,知道每次它要变回蛟身全仗这东西,她虽不懂这是不是人说的什么内丹,心中只想若被它复了原身,自己便万非敌手,见那丹丸浮于蛟怪头顶团转不休,黑气在水中蒙蒙弥漫开来,这时候千钧一发,不顾一切,纵身扑上前去,抢了那丹丸,一伸脖子,连同口里那块肉便一齐咽将下去。
顷刻间,耳际爆发出凄厉之极的长嗥,那人形扭曲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力撕扯着它,拉长又压扁,人形轮廓伸出无数道长长触手,疯狂地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