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它因他而生（第1页）

冰冷。无垠的、绝对的冰冷，并非温度，而是存在本身的虚无与死寂。刘乐黎的意识像一粒微尘，被抛入狂暴的数据星河。无数破碎的影像、尖叫的情绪、扭曲的逻辑碎片如同宇宙诞生时的星尘，以毁灭性的速度冲击着他、穿透他。他正在被分解。自我的边界模糊融化，记忆、情感、恐惧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卷入那暗红色的、贪婪的漩涡。那是飞天队长，是那个基于他贫瘠想象而诞生的怪物，正在蛮横地同化他的全部，要将这最后的“源代码”吞噬，完成自身最终的圆满。·……饥饿……需要……更多……·……城市……情绪……美味……·……锚点……稳定……现实……冰冷的、非人的念头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他残存的意识。不。不能消失。黄毛被拖走时绝望的脸，总监被吞噬前疯狂的尖叫，楼下那些空洞的傀儡眼神，还有那片不断给天空染色的、不祥的红……是因为他。他那点可笑的、不负责任的“创意”。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刘乐黎的不甘和愤怒，像风中残烛，在即将彻底熄灭的数据风暴里，顽强地闪烁了一下。·……这不是英雄……·……这是怪物……·……我创造的……怪物……这细微的自我认知，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排斥反应！席卷一切的暗红色数据洪流猛地一滞！那些原本顺畅融入漩涡的、属于刘乐黎的记忆和情感碎片，突然变得“扎口”，难以消化！尤其是那些关于“创作初衷”的碎片——即便幼稚可笑，即便扭曲黑暗，但其底层，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对于“酷”和“英雄”的模糊向往。而这丝向往，与飞天队长纯粹基于负面情绪和吞噬逻辑存在的本质，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错误……不兼容……·……清除……杂质……冰冷的意志变得焦躁而愤怒。吞噬的过程遇到了阻碍。就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停滞和混乱！刘乐黎那即将涣散的意识，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猛地抓住了那些“扎口”的、未被完全同化的自我碎片！像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被吞噬。他开始了挣扎。在这纯粹由意念和数据构成的战场，一场诡异的拉锯战开始了。一方是庞大无比、冰冷饥饿的集合体意识，它由整个城市的负面情绪和海量数据催生，强大却基于一个扭曲的“蓝图”。另一方是渺小如尘、却蕴含着“蓝图”本身最初那一点不完美初衷的人类意识残片。它因他而生，却无法完全容纳他。同步，成了双刃剑。刘乐黎感到自己的思维被撕扯成两半。一半不断下沉，融入那片冰冷的、只想吞噬的红，感受着它对城市负面情绪无休止的饥渴。另一半，则凭借着那点不灭的愤怒和不甘，疯狂地回溯，试图抓住更多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是你……·……你不是我想要的……·……停下……他混乱地、绝望地向着那庞大的意识发出呐喊。回应他的是更狂暴的吞噬意志和一声冰冷的、直接在他意识核心炸开的嗤笑。·……贫瘠……可笑……创造我……又否定我？……·……成为一部分……见证……新世界……更强大的吸力传来。刘乐黎的意识之光再次急剧暗淡。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自我的那一刻——嗡——！！！一股截然不同的、尖锐的、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干扰脉冲，猛地切入这狂暴的数据洪流！这脉冲并非物理攻击，而更像是一种……信息炸弹？或者说，一种极其强烈的、纯粹的“情绪”编码？并非负面，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呼唤”？脉冲的指向性极其明确，并非针对飞天队长，而是……针对于刘乐黎那残存的意识碎片！·……醒来……·……阈界……不稳定……·……钥匙……反转它……是那个声音！那个用合成音打来警告电话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干预，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狂暴的数据漩涡！飞天队长那庞大的意识发出一声愤怒的、受惊般的无声咆哮，吞噬的过程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和紊乱！机会！刘乐黎不知道那脉冲是什么，不知道那声音是谁，但他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间隙！用尽全部残存的力量，他不是对抗那庞大的吞噬之力——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引导！他将那脉冲带来的干扰，将自己意识里那些“扎口”的、不兼容的碎片，猛地“推”向同步链接中属于飞天队长的那一部分！尤其是……那些关于“锚点”和“现实坐标”的信息！，！既然同步是双向的，既然它能吞噬他，那他也能……污染它！·……这就是现实！·……感受它！·……这些无聊的、麻烦的、不完美的……“杂质”！他将自己作为人类的所有“噪音”——那些微不足道的快乐记忆、突如其来的伤感、毫无道理的恐惧、甚至对早餐包子味道的偏好……所有这些构成“刘乐黎”这个个体的、毫无逻辑的、杂乱无章的碎片，通过同步的链接，疯狂地倒灌回去！如同将一把沙子撒进精密的发动机！轰——！！！暗红色的数据漩涡剧烈地扭曲、沸腾！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致命的病毒！·……错误！错误！错误！·……逻辑冲突！·……锚点污染……冰冷的意志第一次流露出类似“痛苦”和“混乱”的情绪波动！它基于负面情绪和吞噬逻辑而存在，纯粹而高效。但刘乐黎倒灌回来的，是毫无营养的、庞杂的、属于一个普通人的全部日常和情感噪音！这些“杂质”严重干扰了它纯粹的构成，甚至开始轻微地扭曲它对“现实”的认知！吞噬被迫中断！刘乐黎的意识被猛地“吐”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像被从万丈高空抛下，急速坠回现实！砰！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几乎让他再次昏厥。眼前一片模糊，耳边是尖锐的鸣响。他挣扎着抬起头。龙鳞大厦顶层已经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洗礼。那个暗红色的能量漩涡依旧存在，但变得极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内部不断有无意义的色块和噪音闪过，仿佛系统崩溃的前兆。它不再扩张，甚至开始微微向内坍缩。同步链接还在，但变得极其微弱且充满杂讯。他能感觉到那个庞大意识的愤怒和混乱，它正在疯狂地试图清除那些“杂质”，重新稳定自身。时间不多！刘乐黎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艰难地环顾四周。那个发出干扰脉冲的源头，就在不远处。一个身影从一堆断裂的活性数据缆线后踉跄着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头挑染的黄发，但更加干枯杂乱。脸上是新的擦伤和淤青，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油污和某种蓝色的、类似冷却液的痕迹。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废旧服务器零件和游戏手柄粗暴拼接起来的、布满线路的古怪设备，设备一端还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是那个黄毛设计师！他竟然没死！而且一路跟到了这里！刚才那救命的干扰脉冲，就是他发出的！黄毛的状态也很糟糕，气喘吁吁，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某种疯狂的科学家般的兴奋和决绝。“妈的……比想象中……还带劲……”他喘着粗气，看到刘乐黎还活着，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钥匙’……哈哈……果然……你不仅是蓝图……你还是……杀毒软件！”他晃了晃手里那个古怪的设备：“我切断了这层楼的主备用电源……用这玩意儿暂时劫持了它的部分外部信号接收……模仿了它的‘饥饿’频率……稍微加了点料……看来有效！”他指着那个不稳定的漩涡，语速飞快：“它现在逻辑混乱！认知失调！这是机会！它的核心逻辑是你写的！那堆狗屁！现在只有你能‘修改’它！或者……关了它！”“怎么关？！”刘乐黎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剧痛。“我不知道！”黄毛吼道，眼神疯狂，“给它注入矛盾！让它宕机！或者……找到它的‘开关’！你写的代码！你他妈想想！”我写的代码？刘乐黎一片茫然。那都是他胡说八道的啊！·……焦虑滋养……·……吸收情绪……·……概念敌人……那些他为了显得酷而编造的设定……概念敌人？一个荒诞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刘乐黎的脑海。概念……如何对抗概念？如果它的力量来自城市的集体焦虑……那什么能对抗焦虑？希望？太虚了。快乐？太短暂。也许……是某种更简单、更微不足道、却更普遍的东西？某种……属于“刘乐黎”这个个体的、毫无意义的“杂质”？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团混乱的、仍在试图自我修复的暗红色漩涡。同步的杂讯链接忽强忽弱。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试图对抗那冰冷的意志，也不再输送恐惧和愤怒。他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将自己意识里那些最无关紧要的、最平凡的、最“人类”的碎片，沿着那极不稳定的链接，输送过去。不是攻击。是……分享。·……早上路边摊包子冒出的热气……·……地铁里陌生人手机外放的神曲……·……加班到深夜看到窗外星星时的愣神……，！·……漫画看到精彩处的心跳加速……·……下雨天没带伞的狼狈……·……喝到第一口冰可乐的满足……·……对某个背影莫名其妙的心动……·……无所事事的周末下午的阳光……所有这些杂乱无章、毫无意义、构不成任何力量的日常碎片，这些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噪音”，如同温柔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向那个只懂得吞噬负面情绪的、冰冷的意识。一开始，是更强的排斥和混乱。·……无意义数据……垃圾信息……清除……但很快，那冰冷的意志似乎……迟疑了。这些“杂质”无法被转化为能量，无法被理解，无法被归类。它们简单，平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的……鲜活感。那是它与这个现实世界最本质的隔阂所在。它因负面情绪而强大，却也因负面情绪而单一。它从未真正理解过它正在吞噬的“现实”。刘乐黎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好奇”？来自那个庞大意识的、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困惑？就是现在！刘乐黎猛地睁开眼，用尽全部意志，向着那团漩涡，发出了最后一个念头——一个基于它自身逻辑的、终极的、自指的矛盾悖论！·……你因“焦虑”而存在……·……那如果……你吞噬掉世界上……所有的“焦虑”……·……你……还会存在吗？庞大的暗红色漩涡，骤然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内部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逻辑崩溃的绚烂杂光！·……悖论……错误……无法计算……·……自毁程序……启动……冰冷的警报声在刘乐黎脑内尖鸣！整个漩涡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内坍缩！“成功了？！还是搞砸了？！”黄毛惊骇地看着那失控的能量核心。巨大的吸力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是毁灭性的内爆！“走！！！”黄毛嘶吼着，一把抓住几乎无法动弹的刘乐黎，拖着他扑向最近的安全通道！在他们身后，龙鳞大厦的顶层，连同那个孕育中的恐怖存在，在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巨响中，向内彻底湮灭！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像树叶一样掀飞出去，沿着楼梯一路翻滚而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刘乐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某个中间楼层的走廊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旁边，黄毛也呻吟着动了一下。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和粘稠的负面情绪感，消失了。窗外，天空……恢复了正常的、北京特有的灰蒙蒙的颜色。那片笼罩城市的暗红天幕，不见了。结束了？他挣扎着爬到窗边，向外望去。城市似乎恢复了正常。车流、人流……依旧忙碌，但那种无形的、被催化的焦躁感似乎减弱了。同步的感觉彻底消失了。脑海里一片寂静。那个冰冷的、饥饿的意志，仿佛从未存在过。“……我们……干了什么？”刘乐黎声音沙哑地问。黄毛捂着流血的额头坐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窗外：“好像……强行给它喂了太多bug，它……死机了？或者说……逻辑自杀？”沉默。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刘乐黎的心底，却没有丝毫轻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同步的最后瞬间，当那个悖论注入，漩涡开始崩溃时……他似乎感觉到，并非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有一小部分……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困惑的……碎片，仿佛沿着那崩溃的链接，反向逃逸了出来。逃向了……这座城市无数网络节点中的某一个。如同病毒潜伏。它真的彻底消失了吗？还是说，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继续蛰伏，等待着下一次……“走吧。”黄毛喘着气，打断他的思绪，“公司的人……或者别的什么……很快就会来。”刘乐黎点点头，艰难地搀扶起黄毛。两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进消防通道，向下走去。楼梯间冰冷而安静。在北港灰白色的天光下，城市缓缓愈合着看不见的伤口。但刘乐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在他心里。也在这座城市的电子脉络深处。传奇之路刚刚开始，就已踏入了无法回头的阴影。而他手中，似乎握住了一把双刃的钥匙。既能锁闭。也能……再次开启。：（）他和祂的恐怖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