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第2页)
听见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宋南卿推了推给他喂食的手臂,提起衣摆从沈衡身上下来,对春见说让人进来。
沈衡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看向竹心问:“何事?”
竹心隔着一层屏风行了个礼,道:“大人,西北军情来报,雁门关外突然下大雪,将士们本已守住城门许多天,但气温骤降,军中棉衣和御寒之物不顶事,前方传来的信中说,棉衣里的棉花点都点不燃,根本没办法保暖。已经有多人冻死,请求补给支援。”
沈衡眉头一皱,“掌管军用物资的人何在?”
“户部任命了贾良大人之侄贾谐掌管军需之物,奴才派人去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外头的雨开始变急,宫中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贾谐冒着雨快步疾行往皇宫中心的方向去,“你说陛下突然召我所为何事?还那么着急。”
旁边的宫人应道:“大概是想奖赏您吧,这不端午快到了,您平时做事做得好,陛下肯定看在眼里。”
贾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上的雨水,心想别说什么奖赏了,只别是什么祸事就好。前几个月贾良刚把他调去掌管军需,这可是个捞油水的好差事,为表忠心他可是好好孝敬了一笔,至于银子何来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军队去西北打仗,这都四五月的天了用得着什么棉衣和御寒之物,带上就是为了形式,所以他偷偷换成了最次的那一批,又用不上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军队那些人苦日子过惯了,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差,最好糊弄不过了。
再者,他还有贾良这个后盾,谁敢说他的不是。前阵子听说陛下还夸了贾良大人品行高洁,为寒门子弟开设学堂。京中那一批高官子弟被严惩,就只有贾大人独善其身,还得是他们贾家人最得圣心。
想到这儿,贾谐挺直了腰板,大步朝前走去。
殿内,宋南卿看着竹心报上来的军情,眉头紧锁。本来苦守城门已是不易,胡地天气变化多端,连八月飞雪的异况都有,这时候还遭受背刺,在物资上被拖后腿,实在是让将士们寒心,士气如果低下去,才是最可怕的。
“贾良顺手牵羊拿走我的珐琅匣子,贾谐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扰乱军情,他们贾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宋南卿把茶杯重重放下。
“贾良气盛,无人敢得罪他,要不是怕城门失守无法交差,军中也不敢把实情如实上报。”沈衡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贪心小人足以使大盛丢失一座城,朝廷的蛀虫还是太多了。”
滴滴答答的雨声变得急促起来,宋南卿望向沈衡道:“先生想怎么处置他?”
“军法处置,庭杖五十,不然何以告慰那些冻死的将士。”沈衡语气很冷。
大殿门前,贾谐还未出声行礼,就被堵住了嘴放倒在板凳上,两个侍卫一人举着一个重重的棍子一下下打在他的身上,剧烈倾泻的雨水冲淡了地上的血迹,也冲淡了他的叫声,开始人还能挣扎两下,渐渐也没了声音。
宋南卿瞥了窗外一眼,回头跟春见说:“等雨停了,让人把那块儿好好清理清理。”
沈衡在一旁道:“又嫌脏?”
“我总感觉能闻到味儿,春见把香也点上吧。”宋南卿指挥道。
角落里的错金夔龙纹铜香炉升起淡淡的烟雾,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宋南卿在交代军需物资补给的事,沈衡拨了拨那盒香粉,说:“能闻到我身上的吗?”
宋南卿抬头问:“你今天杀了人来的?”
他才反应过来,“那你刚刚还喂我吃东西,有没有好好洗过手啊!”
黑云压低,贾谐被抬了下去,只剩浅红的一点点血迹随着雨水流淌成一条蜿蜒的直线,天空闪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照亮了这片阴暗,须臾间,轰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像是劈在人心尖上。
宋南卿听见雷声忍不住猛地瑟缩,快走几步跑到香炉前的沈衡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扬起的发丝穿过氤氲弥漫的香雾,染上了香炉里的味道,又垂落胸前。
每一道雷声落下,他抱住人胳膊的手都会攥得更紧一点,胸前轮廓剧烈起伏,刚洗好的发丝随着摇晃。
那一夜,二皇子逼宫那一夜,他被扔到枯井中和尸体作伴的那一夜,也是这样大的雨,这样震耳欲聋的雷。
整个井里只有他一个活人,雨水血水都充满了难闻的腥味,坐在井里看天空,每一次雷劈下来,他都觉得会劈在自己头上,每一次闪电亮起,他都看得清楚身边的尸山是多么可怖的模样,甚至脚边的头颅就是他昨天刚说过话的人。
陷入回忆中,宋南卿抖的厉害,雷声像是又激活了什么东西。他两眼直直看着前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登上了皇帝宝座如果再被拽下去,他想象得到那个场面,会比那一夜惨一千倍,一定不可以。这些想要夺权的人,想要控制他的人,豺狼虎豹,一定要先一步死。
宋南卿喘息急促,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眼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忽然,温暖的手心覆盖住了他的双耳,把震耳欲聋的雷声阻挡在了外面。不算柔软的刺绣贴在脸上,宋南卿仰头看去。
沈衡还是那副平常的模样,抬起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被包围在了那双手臂里。
雷声减小,清醒的神智也慢慢恢复,宋南卿仔细辨别沈衡的嘴唇形状,发现他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