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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温暖(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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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观笑:“哪、哪有。”从来没人这样称赞她。

秋凤心一揪,听出她有一点大舌头,难怪是最好的按摩师,有瑕疵的人只能比别人更拼命才有机会活下去。秋凤又有点鼻塞,吸了鼻子。

阿观看着秋凤的身体:皮肤黝黑粗糙,手臂粗壮手骨变形,脊椎侧弯,腰臀大腿布着赘肉,腿部多处有静脉曲张。女人只要脱光衣服,不必一句话,身体说尽一切故事。阿观看多了精雕细琢、细致白嫩的女体,没看过劳动者的肉身,毕竟来这里一趟不便宜。她知道秋凤的票券是那位贵宾招待的。

阿观帮秋凤选了茶树香氛按摩精油,她对人与香氛的联结具有敏锐度,秋凤的属性不是花,是山上生生不息的茶树,一小撮茶叶能让人喉韵回甘。

抹了按摩油,她先沿秋凤的肩线滑动,轻揉慢推三五次,再以指节刮下,听到秋凤发出“啊——”声,意味着锁头已被钥匙打开。

阿观转向左右两边上斜方肌、下斜方肌施力,大范围按摩,节奏与播放的轻音乐吻合,灵活运用大拇指、四指指腹、曲握的指节、掌肉,时而顺着肌肉纹理、时而逆向,或单点穴位按压,或小块擒拿,或大片推揉,或合掌敲击,或双手张开如起飞的禽鸟在背上滑行。往下行进,侧弯的脊椎、腰部两道勒痕,阿观知道这是个跟她一样需要戴护腰工作的女人身体,联结到与她一般必须比别人更拼命才有机会活下去的命运。这一回合忽急忽缓的手舞,最后停在膏肓位置做点状按压、腰部画小圆周运动,她知道这两个地方伤得最重。她不只侦测到秋凤身体里层层堆栈的劳动档案,也从那不间断低吟的声息中判读,这一副身躯是无人疼惜过的原始山野。

秋凤不间断发出低声叹息,趴着,不必担心别人看到表情,但必须借由吐息避免自己哭出声。有一双温柔又强劲的手在她的裸背上自由自在地探索,好像大宅院被人闯入,畅行无阻,搜出她的珍宝。珍宝不是塞在某一处孔洞里,而是到处放,现在有人破解,在肩颈搜出珍珠,肩胛找到玛瑙,腰部搜到金子。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强烈触感藏在这些地方,上面还用几十年劳动伤痕像杂草一样掩盖着,必须先移除杂草才能找到。一直没人发现,即使跟丈夫生了两个小孩,被使用过的只是那个孔洞而已,她的走了样的五十多岁身体还是处子状态,现在被找到了。她低声叹息挟着舒畅的呻吟,每每被揉推的手指推至哭泣边缘,如潮浪往返,像风筝高飞,怎么有一种舒服是这么奇妙。秋凤的身躯被解密者敲开锁,肌肉松了筋络软了骨架正了,她觉得自己一直缩小,欲仙欲死的舒畅会让人变小而非变老,她变回戴草帽少女,沿着夏日故乡的河堤奔跑。那时,她还是个爱笑的快乐女生,命运之神还没有找到她。

阿观推完两手自三角肌至手指后,要秋凤翻身。

“啊!正面也要?不好意思呢。”秋凤以为只按背面就好。

阿观笑说:“姐仔,交给我,你躺着睡、睡觉就好。”

一条热巾盖住秋凤腰部,阿观继续推揉。背部被推松了,正过来恰好是睡眠姿势,秋凤闭眼,把身体全部交出去。除了盖住的腰际机关重地,阿观的手指舞遍全身,连长着粗皮龟裂的脚跟都被油润过了。轻盈的睡眠把秋凤带到梦境,依稀感觉有几根软嫩的手指在她的**处回旋,轻轻地往上推好像要把它推到云端,接着缓慢地画小圈圈,顺时针又逆时针,像一群少女在上面跳芭蕾舞。电流从左蹿到右,从右蹿到左,连成一脉,从来没人这么温柔地抚摸过这两团山丘,这是爱抚,连她自己也不曾这样对待过供应婴儿奶水的母职圣地。秋凤沉睡,甚至发出轻微的鼾声。

一觉醒来,竟是两个钟头后,扣掉一节五十分钟按摩,她睡了七十分钟。

“你醒了?不、不敢叫你。”阿观换到另一张指压床,正在帮另一个女人服务。

“喔,一年欠的眠都补回来,全身都轻了,你实在是一流的啦!”

秋凤竖起两根大拇指,一直念“赞赞赞”。阿观笑着点头,指着一张纸,请秋凤留电话,她也留了自己的电话,提醒秋凤去餐厅用餐,这里的梅子鸡腿饭是招牌。

秋凤身心无比畅快,雨停了,真幸运不必穿雨衣。骑过一个街口看到水果摊,买两个特大的丰水梨折回去托柜台转交给阿观。秋凤忽然想,她的工作不是普通的累,靠两只手吃饭,酸痛了怎么办?谁帮她按摩?

5

当天晚上,阿观打电话来,谢谢水梨。

“姐仔,你、你有去餐厅吃饭吗?”

秋凤把梅子鸡腿饭称赞一番,但怪罪自己没认份喝了咖啡,晚上恐怕只好起来打蚊子到天亮。阿观接着问她有没有去美容室做护肤护发,不过那要另外计费。秋凤自嘲我这身“旧皮衣”洗干净就很对得起她喽,护肤给谁看?再接着,问哪里人、住哪里、职场经历。

阿观没结婚,一个人住,接着吞吞吐吐起来。

“姐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秋凤警戒,一定是麻烦事,江湖历练让她起戒心,这个人会不会要来诈骗我?

“什么事?”

“我想、想了很久,姐仔,我不是很确定,说出来你、你不要生气去公司告我,那、那我就惨了,可是不讲,我……”

“不会啦,什么事?”

阿观压低声音:“姐仔,我今天按摩你的胸部很久,你、你有感觉吗?”

秋凤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该说“有感觉”还是“没感觉”?是有感觉呀,但现在怎么可以随便跟你说有感觉,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感觉?这样很没有礼貌咧。

阿观在等她回答。秋凤不知怎么答,没穿衣服时发生的事,现在穿上衣服了,思考的方向都不一样。

“没有感觉……”秋凤说。

阿观有点意外,“嗯”了一会儿:“我就直说,你右边靠近胳肢窝的地方有一个硬块蛮明显的,姐仔,赶快去看医生,不要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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